14 回歸浮世

回到酒店，稍事休息，秦旖旎便真的開始整理行裝。此次一行，所遇比她想象中的要豐富許多。不過短短兩天時間，她原本死寂的天地，似乎開始煥發出某種生機，除了無止境的茫然與絕望之外，她終於有了其他別樣的情緒。這也不枉是一種收獲，至少，她終是沒有再將自己困在那道自己編造的殼裏。

至少，她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盡管，現實依舊沒有任何改變，反而讓她發現了更多可恥的秘密，在白晝下腐爛張狂。

悍馬穿行在田間小道，白日金燦燦的陽光裏，車窗外金色麥浪翻飛起舞，碎裂的金光，仿佛從麥田裏飛竄出來的精靈，閃動著輕薄透明的翅膀，星星點點，飄飛跳躍。

迷人清新的村野風情漸漸遠離，城市的浮華喧鬧，重新回歸視聽。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紛繁絢麗的廣告招牌，穿著時髦的摩登女郎，還有汽車轟鳴聲，鳴笛聲，人聲，各種金屬的碰撞聲，怪異獨特的音樂聲響，共同交織成繁華都市裏混亂而又奇特的商業文化。

迫不得已，秦旖旎放慢了車速，街道上人流實在太多。今天還是周末，周末的夜晚，最是都市一族放縱頹靡的絕佳時機，也是各種糜爛曖昧交織橫行的猖狂開始。

霓虹絢爛的街道上，人們大多衣著光鮮，神情恣意，偶爾飛過來的一個眼神，或在五光十色的光下，綻出迷離曖昧的氣息。這是一條光亮靡麗的河流，載著欲望與激情，緩緩流淌，相互追逐，期盼著彼此溫暖，填補內心空洞的虛妄。

秦旖旎一下子變得壓抑起來，不斷飛來的探尋目光，縱是隔著厚厚的車窗玻璃，縱使明知他們其實什麽都看不見，也還是讓她如芒在身。

終於靠近秦家莊園，看門人遠遠望見女主人的彪悍坐騎，趕緊率先開門迎接。

車到門口時，從來冷漠慣了的秦旖旎，出人意料地對著看門員微微一笑，以示其對他開門迎她的謝意。看門員一

愣，受寵若驚，趕緊低了頭，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候著她，直到她將車開進門去，才抬起頭來，額上已經有了汗珠。

在他們眼中，秦大小姐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伺候的主。到秦家莊園當差一年多，對這位女主人唯一的印象便是冰冷淡漠，何曾見她對誰笑過，尤其還是對他們這些身份地位低下的下人。方才那一笑，實在來得突然，倒叫他心裏不安起來，生怕那笑裏別有意味，竟生出些許不安起來。

秦旖旎也並不在意，將車停在門前的大道上，直接走下車來。

管家劉媽一行仆人已經站在門邊迎候，見她往門裏走進來，麵露憂色。

“怎麽了？”秦旖旎幾人身前站定，蹙眉。

此時，夜開始濃稠，秋意襲來，沁透著流動的夜色，仿佛一股冰冷的蠶絲，將人層層纏裹起來。

管家抬眼看她，見她氣色尚好，放心下來，張了張嘴要說什麽，又是半個字沒吐出來。劉媽那張滿布皺紋的臉上，此時更是顯出道道深壑，如被曬蔫了的枯樹皮一般。

“好了，沒事的話我進去了，管家，記得找個人把車停到車庫裏去，我有點累，先上去！”秦旖旎說著，便要繞過他們往門內而去。

管家“哎”了一聲，意欲阻止，秦旖旎回身看她，等著她說話。管家歎口氣，正要開口，一個男人的聲音已先他一步。

“回來了？”

聞聲，秦旖旎的背脊有點僵，她回過頭，楊明遠麵無表情地站在寬大的廳堂裏，巨大的水晶燈下，他眼中的陰翳幽暗，一覽無餘。

好半天，秦旖旎站著沒動，不為別的，她隻是沒想到，楊明遠居然也回得這樣快。按照她的料想，此刻，他應該正和他的玉女明星情人肖婷婷，在雲川鎮光明正大地享受著他們的偷情時光才對。機會難得，他怎麽可能輕易放棄，奔回這座森森囚籠來？

楊明遠沉著臉，慢慢向她走近，眼中的幽深漸漸

清晰起來，深處隱藏的風暴無可遁形。秦旖旎瞪視著他，有些驚訝。她不記得今天有什麽招惹到他的，他何必又用這種眼神來要挾。

“先生！”眼見越走越近，楊明遠怒意明顯，而秦旖旎又不肯屈服，管家趕緊從旁衝出來，攔在秦旖旎身前。她不願再看到兩人大打出手，更不願意看到秦旖旎在這場爭鬥中為此而受傷。

楊明遠頓住步子，將狠狠釘在秦旖旎身上的目光稍稍移開。

“管家，讓開！”他沉聲命令，“你越級了！”

“先生，有話好好說，太太就算有什麽不對，也總該是有理由的，你應該坐下來聽她好好解釋，而不要一開始就把事情弄得更糟糕，您說對嗎？”

管家壯著膽子道，一旁的劉媽忍不住為她捏把汗，楊明遠是這個宅子裏，比之秦旖旎更可怕可懼的存在，也隻有他，能真正下得了手對一個人怎麽樣，而秦旖旎，不過是表麵冷漠，卻從未對任何人有過任何壞心。就本質而言，他們完全不一樣。

楊明遠終於平靜下來，返身往回走。他也不能明白自己是怎麽了，素來沉冷的他，一貫冷漠的他，情緒從不外泄的他，怎麽一麵對起秦旖旎，就完全消失無蹤影了。她總是以各種最簡單的方式，就能勾引起他潛藏的怒火，一個眼神，一句不經意的話語，甚至於一個微小的動作，都能讓他瞬間火燒火燎，燒得他恨不得衝上去撕掉她那副冷傲的麵具。對他，她從來都是蔑視多過於其他，而這，往往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從前如是，現在，更如是。

而今天，他卻赫然發現，原來還有比這更加讓他無可忍受的東西。那就是——背叛。

他走到沙發前，轉身坐下，眼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張今天最新的報紙，上麵超大版麵的體育新聞快報，讓他胸前一窒，伸手大力一揮，報紙被掃落在地，完整鋪開，圖片標題赫然入目。

秦旖旎愣在那裏，半天沒反應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