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千思萬念憶天涯(一)
鄭湘湘受到了欺負,想起兒時的玩伴,心裏難受不已。因為家族生意的競爭因素,為了自己的安全,父母從小把自己寄養在農村。等到稍大一點把自己接回來,父母覺得虧待了自己,處處寵著,樣樣給著,想要什麽給什麽,養成了自己現在這樣一個性格。不過自己骨子裏還有另外一種憂傷的性格,就是每當想起兒時的小王子的時候。
現在雖然郭瀟瀟是自己的男朋友,自己也喜歡他,可自己小時候對小王子的承諾,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如果自己有一天遇到他,一定要把情況跟他說清楚。此時她想著想著,情緒低落。
古惜坐在床上,心疼地攬過鄭湘湘在懷裏,拿出紙巾替好姐妹擦掉臉頰上的淚滴。
鄭湘湘眼裏噙滿淚花,一臉的落寞。
古惜能感受到鄭湘湘的孤單,她的孤單跟她兒時在農村長大有關。雖然有自己這個好姐妹在身旁,也融化不了她如寒冰般的孤單。
古惜孩童時的那一幕又閃現在眼前……
鄭家跟古家是世交,後來古家的女兒嫁給了鄭家的兒子。也就是現在鄭湘湘的爸爸媽媽,兩家都是當地的名門望族。鄭湘湘一出世鄭家就發生了變故,生意對手到處對他們施壓,後來父母感情不好又分居兩地。為了安全隻好把她寄養到了農村,後來稍大一點才接回來,不過並沒有接回鄭家,而是放在了古家。那時候鄭家跟古家關係不大好,社會上還到處傳著謠言,說鄭湘湘的媽媽行為不檢點。古家就覺得受到了侮辱,所以對鄭湘湘都不太好。而古家的孩子也不再叫鄭湘湘爸爸姑父,後來連姑媽都不叫了。
有一次在外麵玩,聽大人們說鄭叔叔去接自己的表妹鄭湘湘,她比古惜小一歲。那時候古惜很高興,又有新玩伴了。但古家上下卻沒有一絲喜悅,古丞(古惜同父異母的哥哥)跟古琴(同父異母的妹妹)說她是個野種,就跟古惜一樣,還說等碰了湘湘來了要給她好看。那時候古惜不知道什麽叫野種,古丞和古琴也不知道,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是罵人的話。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在古家的門外,古家上下迎接鄭叔叔領來的一個小女孩。古惜永遠不會忘記那刻骨銘心畫麵,那是她第一次同情別人。看到那個小女孩,就像看到寒冬天空孤獨的鳥兒,瞬間她覺得自己長大了,也許自己也會有她這樣的一天,那時候,自己該怎麽辦?
在古惜幼小的心靈裏,終於知道原來絕望的相貌,就是眼前這個女孩子的樣子。
她瘦小的身體穿著單薄的衣服在寒風裏瑟瑟發抖,臉上的恐懼像斷了線的風箏,飄忽不定,眼神閃爍著敵視。鄭叔叔勉強擠出的笑容就像咀嚼過無數次的泡泡糖,沒有甜味,也沒有人去理會。
鄭叔叔嚴肅地對大家說:“她叫鄭湘湘,是我的孩子,希望以後大家要好好對她。”
田阿姨(古惜繼母)盛裝打扮滿臉笑容從家裏跑出來,就數她的笑容最燦爛,也數她的笑容最多疑。她抱起古惜,在古惜凍得通紅的臉上親了一口:“多俊的娃兒!”然後掃了一眼古家的傭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喜悅說:“從今以後,她就是你們的大小姐,大家對她要比古丞古琴千倍萬倍的好,她也是我的女兒,聽到沒有?”
田阿姨中氣十足的問,傭人們卻底氣不足的回答著她。
田阿姨摟著那個叫鄭湘湘的女孩子,左看右看看不夠,一個勁地說喜歡,要鄭湘湘叫她一聲舅媽。鄭湘湘一句話也不說,冷冷地望著她。田阿姨抱著古惜,就像抱著空氣,場麵很尷尬。
“你啞巴了,叫舅媽!”鄭叔叔大聲嗬斥,把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
鄭湘湘轉過頭看了看鄭叔叔,驚恐的望著他,卻還是不叫。
就這樣,鄭湘湘來到了古家,沒有笑容,沒有話語,她把自己隔離開來,任誰都無法接近。
她除了吃飯,其餘時間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就連吃飯,也是遠遠的坐在角落裏。
與其說古家多出來一個孩子,不如說古家多了一個吃飯的人。也許鄭湘湘來到古家,就掉進了地獄,世界上也就少了一個快樂的精靈。
到後來,連吃飯的時候,都看不到鄭湘湘了。她像一個寵物一樣,專門有人把飯送到她的房間。寵物或許比她好些,至少別人還記得寵物,但鄭湘湘,古家的人漸漸把她忘了。
但是古惜並沒有忘記她,這個與自己身世差不多的表妹,古丞和古琴沒也有忘記她。雖然她把自己藏了起來,但是每次玩的時候都能聽到兩兄妹罵她野種,甚至不知從哪學來一句,說她跟她媽媽都是賤人。
那時候,他們三個小孩子也不知道什麽叫賤人。
隻有在過節的時候,才能看到鄭湘湘。她臉色比來之前還差,沒有血色,蒼白了很多。她的身體很虛,在外麵呆一會就回房了。
古惜深有感觸,就像自己的身體,聽別人說自己的病是娘胎裏帶出來的,肯定是自己媽媽缺德事做多了。
但古惜不相信,以前姥姥去世的時候,媽媽對她說,生老病死是一種自然現象,對待病人跟弱者,要有顆善良的心,給他
們援助。
所以古惜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把自己的玩具跟好吃的,悄悄的拿上去找鄭湘湘。
古丞古琴雖然調皮,但畢竟是孩子,隻要有玩的,都忘記了去打擾鄭湘湘,所以她的門雖然關著,但卻沒有上鎖。
古惜推開鄭湘湘的房門,沒看到她,仔細一看才看到她蜷縮在床與牆之間的角落。鄭湘湘的房門不大,很簡陋,基本上沒有什麽東西。
古惜把玩具放在地上,把吃的放桌子上。怯怯地說:“我叫古惜,是你姐姐,以後會經常來找你玩,我不是壞人,你能跟我做朋友嗎?”
鄭湘湘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戒備地看著古惜。古惜靈機一動,向鄭湘湘揮了揮手,“下次我再來,拜拜。”
古惜拉上門出去,貼著門聽裏麵的動靜。一段時間後,裏麵傳出了電子娃娃的聲音,她高興的離開了。
一來二去,兩個人漸漸熟悉了。鄭湘湘對她漸漸的友好起來,她也能看到鄭湘湘臉上的笑容了。不過鄭湘湘依然呆在房間裏,他們笑的時候都不敢大聲,因為鄭湘湘怕打擾到別人,古惜是怕別人來打擾他們。
古惜有一天對爸爸說,她想讓鄭湘湘跟自己住一個房間,陪自己一塊上學。那時候古惜已經上學了,但跟她一般大的鄭湘湘卻每天都躲在房間裏。她想讓鄭湘湘這個朋友分享上學的快樂,更希望大人們給自己的好朋友一點溫暖。
繼母聽後反對,說那個孩子那麽封閉自己,別說自己不同意,就是同意,那個孩子也不會來的。她們不想鄭湘湘跟古家的孩子再有什麽瓜葛。
古惜神秘的貼近爸爸的耳朵,告訴媽媽古惜跟自己是好朋友的秘密。沒想到爸爸轉身就跟繼母說了,古惜正後悔爸爸泄露了自己的秘密。繼母卻笑了,“行呀,讓湘湘有個玩伴也好,老呆在房子裏也不是辦法。再說,那個孩子太可憐了,還是我寶貝女兒的好朋友,那就接過來住唄。隻要那孩子同意,啥都行。”繼母那天真的很爽快。
古惜跳進爸爸的懷裏,親了爸爸一口,原來他是跟繼母商量來著。
就這樣,鄭湘湘來到了古惜的房間。她們就這樣慢慢長大,鄭湘湘已經融入了古家,也開始有了歡聲笑語。
後來鄭家生意重新做大起來,原來鄭湘湘的父母分開是故意的,就是為了引起別人的懷疑,不再繼續糾纏鄭家。鄭家把鄭湘湘接了回去,像小公主一樣對她,彌補她。
等到再大一點的時候,古惜就借著身體不好,每個周末都要去醫院檢查,直接離開了古家,她舍不得鄭湘湘。隨著自己長大,她知道的東西漸漸多了起來。她開始不喜歡自己的爸爸。之後就住在了鄭家,很少回去了。不過古家每周都會打電話過來,象征性地問問古惜的身體狀況。
可是,古惜的身世是個謎,也是大家的忌諱。
每每回想這些畫麵,古惜就患得患失,她怕鄭湘湘像小時候一樣,所以她要守著鄭湘湘,卻不想,此時的鄭湘湘依舊是那麽孤單。
古惜心情不好起來,起到自己的身世。鄭湘湘見她心情不好,關心的問:“惜惜,你身體好點沒有?要不要給舅舅打個電話?”鄭湘湘對古惜說。
“不用了,我不想欠他,也不想欠古家。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沒了我這個包袱,也許大家活得都會好。”古惜突然憂傷地說。
“惜惜,你不要這好不好,你要是……有個什麽事?我們都會傷心的,你不要丟下我好不了?”鄭湘湘流著淚,把古惜抱得很緊。
“別擔心啦,我不會做傻事的。其實我最舍不得是你們,如果我有欠債的話,那就是鄭家。”古惜安慰鄭湘湘說。
這樣也好,轉移了鄭湘湘的傷心注意力。
“湘湘,我問你個事,你不要生氣哦。”古惜有些猶豫地問。
“嗯,問吧。”
“你反複說的那個‘他’,到底是誰呀?”古惜試探地問,她怕鄭湘湘一會又難過起來。
“本來不想提,但既然提了,就讓我的好姐妹知道吧。這是我心中的一個秘密,也是一個美好的回憶。從小到大,我都會夢見他,一個人的時候,想著他,我的孤單就會減輕很多。我的生活大多是灰色的,我隻能靠兒時這段彩色的回憶來生活。如果有一天夢裏我見不到他,我想我一定是丟了我的回憶。”
鄭湘湘頓了頓,把心中珍藏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那時候我寄養在鄉下康家,名字叫康莎莎。和所有的孩子一樣,有快樂的生活,有父母的關愛,有個完整而溫暖的家。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是被寄養的,我那時候身體也不好,但還是活潑開朗,父母把好吃的好穿的都給我,如果鄭家不出現,我想我的性格,我的生活,不會是這樣。
鄉下農忙時節,父母會把我跟哥哥妹妹送去外婆家。每當聽父母說去外婆家,我們都很高興,外婆家那有很多小朋友,他們都像一個國家的快樂精靈,有很遊戲可以玩,有很多故事可以演。其中有個叫聞夢的孩子,就是我所提到的他。
他們家是從外地遷來的,他的姓名很有
詩意,聞夢,是跟著媽媽姓的。他爸爸在中越戰爭中犧牲了,家裏就隻有奶奶,媽媽和他,一家三口日子過得也還不錯,他媽媽很漂亮,為人也很好。兩個寡婦帶著一個孩子,沒有人說閑話,大家互相幫助。
他不是所有孩子中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但是大家都聽他的話,口口聲聲叫他國王。小孩子很愛玩,父母農忙也基本上不管,他帶著大家玩,帶著大家到地裏撿糧食,還學著老師教大家背誦古詩,這在鄉下是很難得的,他還通過評選來鼓勵大家。做得好的封個大將軍,封個丞相什麽的,他不在的時候帶著大家玩,誰不聽話就打他。但是小孩子跟小孩子,打了卻也不哭,因為誰哭了以後就不要他玩了,這樣可以鍛煉孩子們堅強,所以大人們也都比較喜歡他這個孩子王,有好吃的也都有他的份。
七歲的一天,也正是從那一天,我開始記住了他。
那天快吃午飯的時候,大家玩比武的遊戲。他跟我哥比,我哥比他稍大一點,兩人都擺好架勢。我哥學著電視裏的人大聲說:“小子,盡管放馬過來吧,大爺我讓你三招!”
我哥剛說完,他就跑了過去,跳起來一踢,我哥就被踢倒在地上。這時候舅媽出來叫我們吃飯,小孩子打著玩,如果沒有大人參與,是不會哭的。我舅媽一出來,我哥就哭了,這是所有小孩子的本性。我舅媽扶起我哥,一邊給我哥拍掉身上的灰,一邊責備聞夢。可聞夢絲毫沒有放過我哥的意思,到我哥麵前又踢了兩腳。我哥這時候就變本加厲的哭了起來,要我舅媽幫著報仇。我舅媽就質問聞夢,這麽怎麽賴皮呢?聞夢理直氣壯的說:“他說過讓我三招的,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得算話。”還讓所有的小朋友作證,我舅媽反被逗樂了,說隻是玩嘛,怎麽能當真呢?
可聞夢卻義正言辭地說:“男子漢流血不流淚,有種你就來報複我!”所有的小朋友都向著他,看他打了我哥,我跟妹妹就跟他劃分清了界限不和他們玩,兄妹三人回去吃飯了。
哥哥被打了很委屈,一個勁地哭,不吃飯。我跟妹妹都把他看作仇人,要幫哥哥報仇。我就問舅媽,“怎麽報複聞夢,替哥哥報仇。”舅媽笑著說:“報複一個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長大嫁給他,以後管著他,不給他自由。”我就跟哥說說,長大以後嫁給聞夢就可以報仇了,哥哥這才把飯給吃了。那時候我們對“嫁”的理解帶懂不懂,聽大人說,自己也就常常掛嘴邊。
小孩子忘性比較大,吃完飯哥哥又跑去找聞夢玩去了,可是大夥都不理他。哥哥就來求我,要我現在就嫁給他,他要報仇。我跟哥哥去找聞夢,我說我要嫁給他。他作出一幅深思熟慮的樣子,說:“我媽說兩國有仇,和親就是親戚了。你嫁過來給我作王妃,我就封你哥哥作我的兵大大元帥,封你妹妹當大官。”
我一聽報仇怎麽變成親戚了,就不願意。我哥跟妹妹就高興了,馬上跪下謝恩。然後就叫我們馬上成親,他們要當官。我堅決不同意,我哥就說他替我做主了,然後大家就開始籌辦婚禮。
在大家眼裏,這是他們的國王成親,一定要風光。結婚要穿新衣服,這時候大人們基本都在田地裏,小朋友都回家換上了新衣服。我跟聞夢穿的都是紅色的,他們還找了塊紅布給我當紅蓋頭,給聞夢用樹枝編了個皇冠,聞夢從家裏拿了一些冰糖當喜糖,有的小朋友還回家拿了一些好吃的。
一條紅布兩端分別拴著我跟聞夢的手,我們開始拜天地,我哥扯著嗓子喊一拜天地的時候,我們跪下向著太陽的方向磕頭,喊二拜證人的時候,小朋友們都站成一排,我們向他們磕頭,喊夫妻對拜的時候,我跟聞夢對著一拜,然後我哥送入洞房。我們所知道的洞房就是電視上的一起睡覺,找了片草地,大夥圍了圈,聞夢揭開我的紅蓋頭,我們互相在臉上親了一下,我跟他就躺在中間算是洞房了。
我哥學著雞叫了幾聲,我們就起床了。聞夢對我說:“你嫁給我當妻子,就是我的王妃,以後大家都會聽你的話。”
我告訴他舅媽說要等大了才能嫁的。他說你看李叔娶嬸嬸的時候也才有我們大,你現在就是我的人了,要記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做個負責任的丈夫,我們永遠也不分開。我要違背的話,天誅地滅。你不準辜負我,隻能做我的妻子,要是做了別人的妻子,我們就同歸於盡。
那時候不知怎的,我竟然有了幸福的感覺。我鬼使神差地舉手發誓,我隻做聞夢的妻子,要是嫁了別人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在誓言裏,我們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我們就拉了鉤,在大家祝福的掌聲中擁抱在了一起。
每天他會早早的帶著大家在外婆家門外等我,大家都跟著他念: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聞夢在等莎莎。
長大了才知道李叔跟嬸嬸結的是娃娃婚,他們的婚禮是村裏人見證的,我跟聞夢的婚禮是小朋友們見證的。
那時候的誓言,都是從電視上看來的。既然我們都發了誓,就得遵守,我沒有當遊戲,我想他也不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