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事沉沉君王心
湛忘言出了書房,東去依舊麵無表情地守著門口,在夕陽剝落的光輝裏,像極了一尊雕像。太陽已經西斜,紅彤彤地掛在國後寢宮的屋脊上。湛忘言深深望了一眼那聳峙的鳴鳳,在行將就木的光裏,披上血染的衣裙,仿佛正欲展翅飛去,永不回來。
天漸漸地黑下來,月生月落,一夜過去,天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晨鍾已經敲了最後一遍。國君望著天邊的乍漏的曙光,心情格外沉重。清冽的空氣中,淡淡的花香,卻又平添了幾分惆悵。
他在書房來來回回踱了一夜,疲倦在他眼底如兩汪泥濘顯露無遺。
深宮的養尊處優倦怠了他的性情。他再不是那個馳騁沙場的熱血英雄。如今他隻是一個深沉而羸弱的王。
誰說做了王就有至高無上的榮耀和權利,如今他連自己的妻女都顧全不了。
離百官上朝的時刻越來越近。他閉上眼睛長籲一口氣,再睜眼卻一陣暈眩如驚濤駭浪措手不及。險些摔倒之際,東去眼疾手快上前攙住。
“君上,您沒事吧?”
他穩住心神,望了東去一眼,見他眼裏閃過一絲驚慌。
“東去,你入宮幾年了?”
“稟君上,臣十五歲入宮,如今已有十年了。”
“十年?”他玩味再三,十年不是個短暫的光陰,“家中還有何人?”
“稟君上,臣父母死於戰亂,臣入宮前就早已沒有家了。”東去堅毅的眼裏閃過一絲悲涼。
“戰亂?”他心中一驚,二十年的太平日子恐怕要到頭了。他說了一句:“上朝吧。”便乘著龍輦來到宣政殿。
宮門處已有三三兩兩的臣子閑談著踽踽而來,他下了輦抬步邁進大殿裏去。
大殿之上,國君手握龍頭俯視群臣。殿下,文武排開兩邊。
善公主從屏風後望出去。崔城立在武官前頭,右邊空著他父親崔江天的位置。
南河的洪澇什麽時候才能平息?她忽然有些焦急。向來懼怕他父親不苟言笑的威嚴,此刻卻如此盼望早歸。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多希望這天早早到來,可以紅蓋花轎,成為他的妻。
不知不覺,紅霞染上她的頰。她父親的聲音打破了晨間的靜謐。
“吾兒公主善,年已及笄,尚未婚配,諸位對公主的婚事有何看法?”堂下鴉雀無聲,眼光齊齊掃向意氣風發的崔城。屏風後的善兒心頭一喜,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一轉身背對大殿絲絲竊笑。
“定是崔城了。”有人歡欣鼓舞,有人搖頭惋惜。
“崔江天擁兵自重,君上怕他反了,所以想用公主大婚來安撫他。”也有人這麽說。崔城聽了,眉頭皺了皺。
看君上的口氣是要賜婚了。如果賜婚的話,君上和父親的關係就能有所緩和。父親也極有可能回來商討婚事,也可平息謀反的嫌疑。他下意識地吐出一口氣,心裏壓著的石頭輕了不少。
“諸位愛卿沒有什麽可說的嗎?”國君探著身子,目光掃過眾人。小聲的議論立刻恢複平靜,大家一臉事不關己的姿態。
禮部尚書齊昌出班道:“想必君上心中已經有了合適的駙馬人選。”說著笑眯眯地看向崔城,複又轉頭道,“我等心中人選皆於君上一致。”
“是呀,是呀,我等
皆唯君上馬首是瞻。”眾人隨聲附和,唯有賈世英嗤之以鼻,一臉不屑一顧。
“那好吧。此事暫且不議。南河洪澇賑災一事準備得如何了?”
“回稟君上,賑災的物資已經準備好。押運的人選還未商定。”
“那諸位愛卿有誰願意前往,或者舉薦誰也行?”
賈世英突然出班道:“微臣不才,願意親領錢糧前往南河縣。”
齊昌道:“賈丞有這份心就夠了。運送錢糧的事,一路舟車勞頓,還是交給年輕人吧。”
“齊大人是說我老了麽?為國效力,不分年老年輕。老夫老當益壯,區區南河還是去得的。”
殿上國君道:“賈愛卿說的對。何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國為家便要如賈愛卿這般,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啊。運送救災物資的事就交給賈愛卿了。”
崔城聞言,抬起的腳慢慢縮了回來。
散了朝,書房內,隻有國君和賈世英兩人。
“賈愛卿。這次前去南河縣,雖為運送錢糧,實為查探崔江天動靜。”
“微臣明白。方才齊昌惡意刁難。君上還是讓微臣去了。微臣定不負君上所托。若查到崔江天確實有二心,定盡快上報朝廷,及早做準備。”
“此去凶險,賈愛卿要小心謹慎。”
“君上放心,崔江天狼子野心,擁兵不返,說抗災實在是難以服眾。微臣當玉石俱焚也不受其挾持。不過微臣擔心崔城——君上真的要將公主許配給崔城?”
國君眉頭皺起來,有些為難。
賈世英道:“為謹防走漏消息,還是盡快將崔城軟禁要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