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梨花樹下姻緣種
“梨花娘娘,求您保佑我母後。我母後是個好人,她常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她給我取名叫做善,也是希望我能做個好人。梨花娘娘是神仙,是保護好人的神仙。所以善兒求求娘娘,一定要保佑我母後的病早日康複,也保佑我南河百姓逃過洪災,天下大安。”梨樹下置著香案,祭著貢果,公主虔誠地磕了三個頭,期期上前將她扶起來。
“好一個天下大安!”忽地,一個戲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公主善和期期抬頭,見一個陌生男子坐在梨樹上,邪魅地朝她笑。狹長的眉,斜飛入鬢,眼睛微微眯著,嘴角一邊上揚,勾著一抹邪氣。一手攀著樹枝,一手撐在坐著的粗幹上。
“你是誰?”公主正為母親的病心中煩憂,沒好氣道。
期期緊張地將她護在身後,看男子衣著光鮮,氣度不煩,料想不是刺客,就朝他喝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怎麽這麽不知規矩!竟敢在此偷窺公主玉顏!”
男子鼻子裏輕輕哼一聲,縱身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在公主麵前,腰間的白玉佩晃了一下。公主不經意看見,原來白玉為牡丹花底座,花瓣紋路清晰,上麵是一隻張開翅膀的蝴蝶。男子整整衣袍,玉蝶翻了過來,另一麵也是一樣。雙麵都刻著一行小字,公主沒有心思細看寫著什麽,偏過頭去要走。
男子彎腰行禮,一身紫袍雖然器宇軒昂,但公主多少秉承了父親的習氣性格,心有所屬之後便覺得崔城是最好的了,對其他男子視若草芥。
“草民湛西樓參見公主。草民是君後遠房親戚,因聽說君後病重,特隨父親進宮謁見君上,請求賜見。隻因路過此地,見林中梨樹大如遮天,引以為奇,所以駐足觀看。不想冒犯了公主,還望恕罪。”
“哼!遠房親戚?我怎麽不知道母後還有你這麽個遠房親戚?”
“稟公主,二十年前因為戰亂,家父攜家避亂去了,一度與君後失去聯絡——”
“行了,行了!誰要聽你說這些!”公主不耐煩地打斷他,拉起期期就走。那男子的眼神總讓她覺得不舒服。她好奇地回頭去看,湛西樓還站在梨樹下,不由得一跺腳,罵了一聲:“這人真討厭。”
兩人順著河邊慢悠悠地走著。公主善心情懨懨的,無精打采地走在鵝卵石道路上。路邊翠柳依依,鴛鴦白鵝戲於池上。她卻一點興致也沒有,一路都唉聲歎氣。
“什麽時候才能找到鷹龍子呢?”
“公主別急。君上派了那麽多人去尋訪,而且崔城將軍也去打探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鷹龍子,到時候君後的病就能痊愈,公主也再不必為此擔憂。”
善公主抬頭,感激地看她一眼。“期期,你真好。幸虧有你在我身邊,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期期朝她笑了笑,從懷裏取出一塊帕子鋪在還沾寒氣的石凳上,善公主在那石凳上兀自坐了。
不遠處的宮道上,東去領著一位中年男子款步走來。
“又是這塊凍石頭!見了一個討厭鬼,又來一個!”公主忍不住罵道,起身離座。
東去已經看見她了,過來行禮。“卑職見過公主。”聲音依舊聽不出半點情
緒,不動聲色的臉食古不化。
善公主忍不住想,這張臉有沒有為誰笑過。回神才發現站在他身側的男子。雖近天命之年,但氣度卻絲毫不輸於風華正茂的東去。飽經滄桑之中帶著隱士的風流氣度,隱約中又透著一股剛毅。特別是一雙眼睛,猶如深不見底的潭,此刻居然毫不避忌地直視著自己。
這就是公主!西照的女兒嗎?看過畫像,畫師的畫技雖然出神入化,但仍及不上此刻的半點靈動。她的眉宇像極了西照,連黛眉微蹙的模樣亦如初見。時光倒回,他仍記得西照立在城門下,揮手道別的情景,一晃神,二十年過去。他好想伸手摸摸她的臉,問一聲:你現在還好嗎?
可善公主卻一臉天真地問他:“你是誰?”
他略一怔忡,彎腰行禮:“草民湛忘言,參見公主。”
“湛忘言?好奇怪的名字。”公主善好奇地打量他一回,見他穿著非官非奴,卻整潔大方,但看一雙眼睛頗有些城府。
“公主,君上還等著下臣回去複命。就不打擾了。”東去低頭施禮道。
“嗯,去吧。”
望著兩人的背影,期期突然道:“公主,可還記得方才那個年輕的公子也姓湛?”
“對哦,那他們是兩父子了。可怎麽一點都不像?做父親的倒是懂些禮數,但那兒子雖然生了副好皮囊,卻無端地令人討厭。”
期期笑道:“那公子也算英俊,公主怎麽會討厭他呢?”
“就是討厭。你沒見他方才總是盯著我瞧!一雙眼睛邪邪呼呼的,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
“那是因為公主國色天香。凡夫俗子看了當然舍不得移開眼睛了。更何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崔城將軍不也老盯著公主,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公主臊得直跺腳,捶著期期罵道:“不一樣,不一樣!城哥哥怎麽會跟那壞小子一般!他才不會偷偷摸摸躲在樹上呢。”
“是呀是呀,人家躲在樹上偷窺,崔城將軍是得了特赦令,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從早看到黑也沒關係。”期期扔下這句話就一路笑著跑了。
公主氣得追上去。“壞蹄子!你給我站住。明天我定要把你配個豬頭當丈夫!看你再笑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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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拉著簾子,靜謐幽暗,陽光照不全裏麵的沉重色調。這輾轉百年的皇宮有時候給人一股陰澀的壓抑感,以至於裏麵每間屋子都染上了同樣的哀愁。
國君周燎放自書桌後陰影裏走進來,背著雙手在龍椅前來回踱步。東去說鷹龍子有下落了,這就帶著人來見他,怎麽這麽久?不耐煩的時候,東去進來了。
“君上,人帶到了。”東去將人帶到,便走了出去,垂首立在門外畢恭畢敬。
周燎放回到禦案前坐下。
“草民湛忘言參見君上。”湛忘言低頭行禮,眼裏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恨意。
抬頭已恢複了淡定,心裏歎道:這個人就是漢南的國君!滅了大荊,娶了亡國的公主。西照在這個男人身邊度過了怎樣的二十年?他揣測她是否得到過幸福。但據民間傳言她應該是幸福的,國君
為了她廢除三宮六院,舉國上下都在為她尋找鷹龍子。
他握緊了拳頭,心內如浪濤洶湧澎湃。他的西照怎麽可以由別人來愛?二十年,她為這個男人哭,為這個男人笑,為這個男人生兒育女。
不!西照不會幸福!否者怎麽會惡疾纏身,要鷹龍子續命?她待在這個殺父仇人身邊強顏歡笑,被迫與他同床共枕,怎麽會幸福?
糾結!掩藏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瞳裏。他拚命說服自己要鎮定。
那個男人已經等不及開口:“鷹龍子在哪?”
直截了當的問,君王的霸氣顯露無遺。
他彎腰行禮卻不下跪,國君著急妻子的病居然也沒在意。
“君上,鷹龍子是世間至寶。草民怎敢隨意進獻?”
這個自稱草民的男子渾身透著難以捉摸的氣場,周燎放吃驚道:“那你要怎樣?”
湛忘言抬頭,目光流露出深不可測鎮定。他想起剛才在花圃中看到的俏麗容顏,嘴角浮上貪婪的笑。
“我要一寶換一寶。”
“大膽!你可知你在跟誰說話?”周燎放終於按捺不住,從龍椅上一躍而起。
可殿下之人卻絲毫不驚慌,從容淡定得讓人敬畏。
“草民知道你是誰。你是漢南的國君。可君上卻不知道草民是誰。”
“你是誰?”
“草民湛忘言。”男子詭異地笑,如噩夢裏的一道淒惶的鬼魅,他接下去道,“湛忘言是草民的假名。草民真名叫殷-其-雷。”
“殷其雷!前朝大荊國的大將軍!當年出關尋找鷹龍子,卻帶著十萬大軍不知所蹤,傳言被白雲山雪崩吞噬的殷其雷!”國君一躍而起,想要走近些看個仔細,到底還有些忌憚,又慌忙止住了腳步,退回座位。
“不錯,正是在下。”
國君不由倒抽一口氣。他還活著!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麵前!而且還找到了傳說中的鷹龍子。震驚之餘,周燎放心中隱隱感到不安。一個前朝的將軍,他想做些什麽?僅僅隻是為了獻寶?
他一身素衣,雙手垂在身側,沒有武器。國君退後坐在龍椅上,雙手捏著座椅扶手上翹起的龍頭,東去就在門外……
半晌的沉默,殷其雷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
“草民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傻得將鷹龍子帶進宮來。隻要草民一個時辰之內回不去,鷹龍子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周燎放收回目光,咬牙大手一揮:“隻要你肯獻出鷹龍子救國後一命,宮中寶物隨意挑選。”
“草民的鷹龍子世間僅有,而草民索要的也絕對世間僅有。”
周燎放看著他篤定的神情,莫名緊張起來。“你要什麽?”
湛忘言詭譎一笑,施禮道:“公主善。”
“大膽!”國君一掌拍在案上,目光淩銳地看著這個口出狂言的刁民。可是看他眼底的篤定和無畏,氣焰漸漸滅了下去。
周燎放膝下無子,隻有善公主一個女兒。擁有了善公主就等於擁有了整個漢南江山。
周燎放,我要看看在你心裏,西照究竟抵不抵得上你的萬裏江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