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紅塵淚斷玉梨魂

皇宮的東邊，象征希望的蓂莢宮內，期期看國君深夜前來，忙著通報，國君擺手製止，示意他們不要伸張。

他悄悄走進內室，公主善已經睡著了，女兒脖子上還有一條紅紅的細痕，他一陣心疼，忍不住伸手去摸。

“善兒嗬——”他情不自禁歎息。

不想睡夢中的小女兒皺著眉頭，眼睛眯開一條縫，睡眼惺忪，揉揉眼睛看見父親坐在她身邊歎氣。

“父王，您怎麽來了？”

“父王想你了，就來看看你。”公主善要起來，國君按住她肩膀，將她被角掖了掖，“你繼續睡吧。父王就坐在你身邊看你一會兒。”

“嗯。”公主點點頭，覺得父親好奇怪。

國君露出慈祥的笑，柔聲道：“善兒，你可還記得小時候，每到打雷下雨的夜晚，你就哭著叫著要找父王母後，哄你睡覺的阿嬤沒辦法，大半夜裏抱著你去鳳熙宮。可每次父王都讓阿嬤抱你回去一個人睡。”

“恩，好像有這麽回事？” 公主冥思苦想了一回，依稀有點印象。

國君溫柔地笑了笑，眼角眉梢卻閃過一絲歉疚。他將女兒的頭枕在自己腿上。

“善兒，你當時還小，可能忘記了。父王讓你一個人睡，隻為了鍛煉你的膽量，父王和母後不可能陪你一輩子。”國君輕輕撫摸兒女頸間的傷痕，公主可能覺得癢，抓住父親的手，又大又溫暖。

“父王，善兒永遠跟您個母後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傻孩子，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大了總要離開我和你母後。將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不過，善兒，你要記住，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父王和母後都是最愛你的，會永遠愛你。你明白嗎？”

“恩，善兒知道了。”她漫不經心地回答一句，父王和母後怎麽會不再她身邊？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抬起父親的手掌，看他掌心的細紋。

國君道：“善兒，你可會怪父王太狠心？”

“怎麽會？”公主笑著起身側過身看他，一雙剪水秋瞳，澄澈明淨，“父王永遠是善兒的好父王，永遠是善兒最愛的父親。”

“善兒！”國君忍不住緊緊抱住公主，“善兒，不要怪父王，永遠不要責怪父王。父王也是迫不得已。”

公主被摟得緊

緊的，就快喘不過起來，她在父親懷裏疑惑道：“父王，您今天好奇怪。”

“奇怪嗎？”國君嗬嗬地笑，“父王是後悔罵了你，怕你以後都不理父王了，所以來跟你認錯道歉。”

公主笑道：“兒臣哪有這麽小氣？再說兒臣犯錯，父王不責怪兒臣，不生兒臣的氣就好，哪還敢讓父王認錯？”

說著又抱住父親的腰，躲在他懷裏撒嬌。“父王不生善兒的氣了？善兒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惹父王和母後生氣。對了，父王，兒臣的那盆“雪梨花”種活了，過幾天開了花便拿給母親瞧，母親看了肯定會高興，一高興，病就好了。等母後病好了，父王就不用整天愁眉苦臉，善兒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國君聽著女兒在懷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等到慢慢沒了聲音，輕輕的鼻鼾漸漸均勻，低頭一看女兒是睡著了，一張臉還如嬰兒一般，粉嫩可愛。

他輕輕將女兒放平，整理好被角，看著她喃喃自語道：“善兒，好好睡一覺。無論明天會發生什麽事，都是明天的事。父王不能保證你明天是傷心還是開心，但今天晚上，就讓父王這麽陪著你，好好地守著你。”

屋內靜沉沉的，值夜的宮女昏昏欲睡。國君靠在床上，默默注視著女兒。想起她剛出生時的樣子，紅彤彤的臉緊緊揪著，一張嘴哭得氣急敗壞。他當時就大笑，稱女兒有天子之相。

一晃眼，十六年過去了。他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如今竟要在妻子和女兒之間做出抉擇。

“唉——”一聲嗟歎，道出了多少無奈！

站在門口的高遷也忍不住搖頭歎息，托著拂塵默默地轉身由外室走到門口。雨還在下著，不緊不慢，濺起的雨珠形成了霧氣，彌漫在半空，給人一個不真實的夢境。風雨最是無情了。你悲傷也好喜悅也好，雨總在那裏，風也總在那裏，永不消失。

高遷理了理沾著水珠的佛塵，抬頭見圓形宮門處突然出現兩個灰色的影子。他眯起眼，伸長脖子探視，影子在迷蒙的煙雨裏漸漸眉目清晰起來，是兩個宮人，看打扮應該是鳳熙宮的。

兩人低著頭一路急急地奔來，直衝到廊簷下，差點跟高遷撞個滿懷。這麽莽莽撞撞的！高遷正要教訓一番，兩人卻撲通一下跪在麵前，眼淚直流。

“阿翁，君後不好了！”

“不好了？”高遷隻覺得腦袋一空，仿佛早有預感般，連聲音也顫顫抖抖，“怎麽不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君後自縊了。”

“啊！”高遷往後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連滾帶爬地跑進內室報告國君。公主善睡夢未醒之中乍聞噩耗，驚得呆若木雞。看見國君失魂落魄地衝出門，她趕緊追出去，連鞋子也沒穿：“父王，等等我！”

期期拉住她道“公主穿了衣裳，小心著涼。”急急忙忙從宮女手裏抓過衣裳胡亂地給她披上。

國君簡直不能相信，橫衝直撞闖進鳳熙宮，卻見西照安靜地躺在榻上，宮女們圍著她哭個不停。

“母後，母後！”公主一見即刻撲到在地，張皇失措的大叫。

“西照，你醒醒！”他上前推了推她，沒有動靜。她脖子上一條深紫的於痕觸目驚心，他回頭對著滿屋不知所措的宮女奴仆大叫，“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個貼身服侍的宮女爬到國君腳前，磕頭如搗蒜：“奴婢該死，是奴婢該死！”

“你是該死！”國君一腳將宮女踢翻在地。

宮女早已嚇的魂不附體，渾身顫抖，也顧不得疼：“君後娘娘半夜裏醒過來，說屋子裏老有人睜著眼睛看著她，她睡不著，就讓奴婢們都出去。可是沒想到娘娘她——娘娘她居然上吊自縊了。”

國君震驚地看向妻子，隻覺得喘不上氣來。女兒抓住君後衣袖哭喊，可依舊一點反應也沒有。

禦醫們一個個過來把脈搖頭，莫衷一是。

公主這才急了，驚慌失措地大叫母後，去握她的手已經冰涼。

“母後！母後！你醒醒！你不要丟下善兒！”

“怎麽會？怎麽會？”國君癱坐在地上，反反複複念叨這三個字，腦袋裏一片空白。

公主善抓住他道：“父王，母後為什麽要死？為什麽呀？”

“為什麽？”國君喃喃自語，看見白色的披帛在空中，飄飄忽忽從雕梁畫棟間垂下來，像個鬼影一樣飄來蕩去。“為什麽？”他忽然腦子裏亂哄哄的，似乎是做了一場噩夢。耳邊女兒的哭聲，宮女的哭聲，到處都是哭聲，他的世界就隻剩下哭聲。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整個皇宮陷入了一片悲戚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