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節 傾樂宮·絕情

子時,傾樂宮。

惑人心魄的沉沉夜色中,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地潛入一處宮院,尋著某個方向疾步走去。然後,推門而入。

“什麽人?”一聲女子的驚呼聲驀地響起,卻因嘴巴被來人的手死死捂住,聲音並不太高,這才免去了引起他人注意的麻煩。

“洛兒別慌,是我。”黑衣人一把扯下蒙在臉上的黑布,露出了他的本來麵目。清幽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光暈點點。

方才還是一臉驚懼之色的纖弱女子,一見到他的麵容竟倏地綻開了笑顏,眼中霎時蓄滿了淚水,喜極而泣,“一洲,怎麽是你?我還以為……還以為你真的再也不會理我了。”

“我的傻洛兒,以前說過的那些絕情的話都是被逼無奈,並不是出自我的本心啊。這些天我仔細想過了,也許放開你並不會帶給你所謂的幸福。既然如此,我們為何不努力搏一搏呢?”他忽地抓住心上人的手,鄭重其辭,“我可以去求舞妃娘娘,求她網開一麵,賜我們一段良緣。若她覺得我沒有那個資格,我可以不惜性命去掙一個功名回來,直到……直到我身居要職配得上你的那一天……”

“一洲,我……”

“洛兒,你要等著我,等我八抬大轎風風光光迎娶你的那日。”

“夠了,你別再說了。或許過了明晚,這一切就永遠隻能存在於夢境中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主子欲將我獻給王爺,就在明晚棠梨宮歌舞結束之後。”

“娘娘她……她怎麽可以……”

“一洲,以後也許我將再也不是你的洛兒,而是王爺的……”

“不!不可以!”他低吼一聲,手中的勁道更甚,聲音卻溫軟了幾分下來,“洛兒,我們私奔吧,我這就帶你逃出宮去,尋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耕田你織布,逍遙快活無憂無慮,好不好?”他抓緊了她的手,作勢就要往門外衝去。

暗夜中,窗外的那雙已經窺探了許久的眼睛,此刻正一

動不動地盯著屋內二人的舉動,靜觀其變。

“不,我不能。”洛兒突然使力,掙脫開他的手,泣聲道,“一洲,我不能背叛主子,對不起……”

“也就是說,你願意放棄我們的過去,投奔到王爺的懷裏麽?嗬,嗬……”他冷笑兩聲,嗓音中透著徹骨的寒涼,“原來,我一直都看錯了你……”

“一洲,你誤會我了。”

“哪裏有什麽誤會,你分明就是個貪慕虛榮的女人,你,配不上我陳一洲!”他厲聲嗬斥,怒罵著這個他唯一鍾意的女子。

窗外,那人的眼裏竟也盈盈沾染了淚滴,迎風滾落。

“一洲……”女子的呼喚聲聲入耳滴滴血淚,卻無法挽留黑衣人拂袖而去的決絕。那扇洞開的門扉在冷風中吱吱呀呀地晃來晃去,似是在嘲笑世人的無情真愛的彌散。

夜色迷蒙,淚眼滂沱。

“洛兒,”我再也忍不住,邁入她的房間一把將她摟在懷裏,“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主子……”她嘶啞一聲,伏在我的肩膀上哭得涕泗橫流,肝腸寸斷。情到深處,原來也能這般痛徹心扉。

“盡情的哭吧,把淚流幹了,就感覺不到痛了。”

這次,他們的關係怕是要真的斷了。

因為白天我冷淡的態度全然沒有給洛兒辯白的機會,此次來我原本是想寬慰她幾句,卻不曾想撞見了這麽一幕。眼見有黑衣人偷偷潛入,我提了劍守在門外靜候時機欲將他製服,沒想到那人竟是陳一洲。我沒有預料到他會有如此大的膽子擅入宮女臥房,更沒料到他會說出方才那一番冷酷的話。也許我傷了洛兒的心,可他卻是在那傷口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鹽。這種痛,比我更甚。

“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忽然闖進來一個宮女,抬眼看去,竟是紫煙。我太疏忽了,在寂無人聲的夜裏發出任何聲響都會驚起旁人,更何況是女子戚戚的哭聲。

可這事,我不能讓第四個人知曉,尤其是紫煙。“這裏沒什麽事,

你回房睡去吧。”我掩去眼角的淚,淡淡道。

“可是,主子……”

“回去吧,洛兒這兒有本宮勸著就夠了,不必麻煩太多人的。”

“是……”她遲疑著離開,倏而傳來門闔上的聲音。她應是回房去了,我的心這才稍稍踏實了些。

“主子,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洛兒漸漸地止住了哭聲,從我的懷裏掙脫開,閉了眼落寞地背過身去。

我默然,小心翼翼地為她掩好門扉,退了出去。

夜色,愈加濃重。

剛才發生的一切,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現,糾結著我的思緒,睡意全無。孤身一人走在幽暗的小徑上,沐浴著天空那輪皓月投下的點點微光,竟有些陰森淒愴的感覺。

忽然,由身前的花葉垂榕上一躍而下一個黑影,身手矯捷。我下意識地拔劍刺去,劍鋒直指他的咽喉處,“大膽狂徒,竟敢在本宮麵前放肆,還不速速報上名來!”

“娘娘莫急,是卑職。”

月光不甚明朗,照在他臉上勉強可以看出個大概的輪廓,但聽那聲音確實是他,陳一洲。

“你怎麽還在這裏,若本宮記得不錯,你不應該在傾樂宮當差吧。”

“卑職是想……想知道洛兒她……她還好嗎?”

“洛兒她笑還是哭,喜還是悲,關你什麽事?在你眼中,她不就是個隻慕名利無情無義的女人麽?即使哪一天她飛黃騰達了,或者身敗名裂了,又與你有何瓜葛?”

“娘娘,您誤會卑職了……若我剛才不那麽說,她怎麽能放得下過去而親近王爺呢?卑職不能給她想要的幸福,也要傾盡全力幫她一步步接近幸福,即使……即使要我付出一切,哪怕是這條命。”他說得淡然,卻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

原來,是我錯怪了他。

可這些,萬萬不能對洛兒言明。

樹影婆娑,我隱約看見他的眼角眨閃著,盈盈爍爍。

男兒有淚不輕彈,孰不知,隻是未到傷心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