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節 孤星殿·自盡
“雲諾伊，你……你要做什麽？”我大驚失色，雙腿已經癱軟得幾欲跪倒。
她冷笑幾聲，目光冷冽寒至，“做什麽？哼，韓夕顏，哦不，我應該尊稱你一聲舞妃娘娘，你以為我要傷害你麽？哈哈，我倒是真想刺破你這張臉，做夢都想。如花似玉曼妙佳人，真不知在臉上平白無故多了幾道疤痕，會有多麽觸目驚心醜陋不堪。若是有一日你真的落得如此慘境，王爺他……他還會對你百般恩寵嗎？怕是……怕是他連多看你幾眼都不肯了吧。哈哈，哈哈……”她放肆地狂笑，手中的釵子仍緊緊地攥著，距離我僅僅一寸之遙。
“雲諾伊，放開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我厲聲喝道，“即使你刺傷了我的臉，我也依舊是韓大將軍的千金王爺的舞妃，他不會蠢到因我的毀容而罷了我的位子。更何況……更何況他早已不再寵我，他如今的新寵，應該是你培養出的那個好丫鬟漪人吧。”
“漪人？什麽意思？”
“怎麽，你還不知道？好，那就由我來告訴你，你宮中的宮女漪人，如今已是環嬪娘娘，王爺賜給她的寢宮正是你當年所居的念雲宮，隻不過……隻不過如今那裏已改名叫倩伊宮了。”
我明顯感到她攥著我的手漸漸鬆了些，眼中的怨毒之色也黯淡了許多，沉聲道，“她不是被誣陷成我的幫凶了麽？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是啊，或許她的上位，還是我無意中幫了一把。嗬，天意如此，人怎奈何。”
“她不過是個卑賤的宮女，昔日伏在我腳下唯唯諾諾，大氣都不敢出。如今……嗬，如今反倒她作了嬪，我成了囚，怕是連給她磕頭行禮的資格都沒有。老天爺，為何要如此待我！”她越說越激動，悲涼之感油然而生。命運弄人，天意如此。
看她這樣感傷，我亦動容，溫聲道，“諾伊，若你改邪歸正，我願意在王爺麵前為你求情。”
“你……你竟然願意救我？”她著實一震，手倏地放開。我趁勢掙脫開來，手臂生疼
，幾道紅印清晰可辨。她麵容轉為淡漠，沉聲道，“算了，不論你方才所說是否真心實意，我已經放棄了。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夕顏。”
何時起，我與她之間的敵意竟不經意地消散殆盡，再不直呼彼此的大名，而那聲“諾伊”“夕顏”此刻聽來分外透著親切。我們本就無冤無仇，隻是身不由己誤入宮廷，這才不得已陷入無窮無盡的爭鬥之中。而此時，沒了你爭我奪的籌碼，也就沒了互相怨恨的必要。
其實我們，都很可憐。
我沉浸在淒楚的氣氛中，卻未注意到她的下一步動作。等我反應過來時，她手中的釵子已經對準了自己的胸口，心髒的位置。
“不要，諾伊，不要啊……”我嘶喊著，伸手想要奪下她的釵子，可她立即退後了幾步，我隔著鐵條，任憑怎麽努力也探不到她的身子。“諾伊，別做傻事，我這就去求王爺，求他放了你……”
“不必了，”她握釵的手攥得更緊，似是在下很大的決心。淒然含笑，她隻一句，“若有來生，但願我能投胎做個男人。”一滴淚倏然滾落，呲的一聲，那把釵直直插入了她的左心房，鮮血瞬時噴湧而出，四濺的血滴射到了我的臉上，一時間眼前滿是猩紅的景象，毛骨悚然。血液的腥味漸漸蔓延開來，於是，在這棟無人問津的小樓裏，不再隻有蕭瑟冷落，還充斥著死亡的恐怖生命的絕望。
我癱軟在地上，看著雲諾伊虛弱的身子，半響都喊不出聲。她的血在冰涼的地麵上汩汩流淌，塵土和著血液凝成了泥，暗黑色的泥。她的臉漸漸變得蒼白如紙，直到身體被一絲絲抽幹，才終於停止了痛苦的折磨。臨到生命盡頭，她的嘴角仍殘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采，詭異撩人。
這，是在做夢嗎？
呆愣中，我忽地吐出一口黑血，昏死了過去。
生命的脆弱，我今日終於領教到了，可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過沉重。
平生歡少憾多，不曾說，造化弄人，此身更難托。思往事，悲離恨
，念舊歌。迷離望眼，相看恍如昨。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人發現，又是如何被人抬著送回寢宮的。當我醒來時，四肢已經全然沒了氣力，儼然成了廢人。太醫說，我這是受了驚嚇使得毒性發散，如今已入骨髓，若再不去請蝶穀公子為我醫治，怕是他師父雲中仙在世也回天乏術了。
我緊閉著雙眸，不肯再見任何人，除了洛兒。
一連十日，洛兒每天為我端藥喂服，擦身梳洗，伺候得極為周到。可我連話也不願說，隻是報之以欣然的一笑，僅此而已。
“主子，太醫來為您診脈了。”
……
“王爺已經親自前往迷蝶穀去請蝶穀公子，主子的病很快就會痊愈的。”
……
“淑妃、環嬪、麗嬪、瑾嬪幾位娘娘都在殿外等候，想要看望主子您。洛兒推辭說主子需要靜養不宜見客，已命人妥善款待她們，主子盡管安心歇著。”
……
“主子，您說句話呀，您現在這副樣子，洛兒看著心疼。”
……
“您要洛兒攜手鏟除異己的事，我……我答應。”她這是思量良久才艱難下的決定，我緩緩側過頭正對著她，勉強地牽動了一下嘴角。多日不曾言語麵無表情的這張臉，此刻僵硬得連一個簡單的微笑都很困難。
“主子，洛兒求求您，快些振作起來吧。王爺不日就會回宮，憑借那蝶穀公子的回春妙手，您的身子很快就能康健如初的。洛兒還有宮中上上下下，都盼著能再親眼見識主子的傾城一舞啊。”
……
眼角有了瞬間的潮濕，我別過臉去，把眼閉得更緊。我不想在她麵前透露自己太多的軟弱。洛兒是真心待我好，此生能得這樣一個丫鬟陪伴左右，也算無憾了。
其實，我不是不夠堅強，隻是雲諾伊的死對我觸動太大。尤其是眼睜睜看著她在我麵前流盡最後一滴血，而我卻無力施以援手。她的橫死，不得不說，我逃不了幹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