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 孤星殿·驚情
“娘娘，到了。”走在前麵的那個侍衛在一座獨棟小樓前止住了步子，上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鎖。我認得出，這裏便是曾經幽閉若雪的地方。
“這兒沒你們倆的事了，下去吧，本宮識得路，自己會走。”
“娘娘！”侍衛還欲勸阻，陳一洲攔下了他，搖了搖頭示意不必。他倆轉身走了幾步，陳一洲忽然停住，回過頭來鄭重的一句，“娘娘，今日您來孤星殿的事奴才會吩咐手下的弟兄，權當沒有看見。”
“很好，謝謝你。”我怔忡了一陣，回身推開了門。
若論品貌德行，這個陳一洲確實不同於一般的侍衛。若他不是宮中人，或許我會答應洛兒與他的私情，甚至向王爺求旨賜婚風光大嫁也未嚐不可。隻可惜……洛兒，莫要怪我這個做主子的不講情麵，拆散了你的一段好姻緣。
蛛網密布，塵埃蔓延，這一派的荒涼蕭索與幾月前一般無二，隻是囚禁在牢籠中的人已由若雪換做雲諾伊。我踏著搖搖欲墜的木梯拾級而上，吱吱呀呀的聲音中還摻雜著女子低聲啜泣的哀怨之聲，在這寂靜孤僻的小樓中聽來著實令人毛骨悚然。
那座鐵製的囚籠赫然呈現在眼前，先前的素色薄紗如今已換成了暗紅色的厚重帷幔，許是不想囚禁在裏麵的人受太多天寒地凍的苦楚。王爺，原來還是念一些舊情的。
“玉嬪，你在裏麵嗎？”我輕聲喚她，聲音情不自禁得有些顫抖。
“你終於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出來，須臾，圍幔被人撥開，現出立在牢中的女子。昔日風光無限美豔動人的玉嬪，今時今日，竟落魄到這般田地：她素麵朝天，原本嫵媚勾魂的雙眸如今已經失了神采，雙頰沒有胭脂水粉的遮掩，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的綾羅綢緞盡數褪去，隻著了一件粗布麻衣，上麵繡著一對戲水鴛鴦，可那粗劣的繡法一眼看去竟像是兩隻落
水野鴨，很是滑稽。她今年應不過二八年華吧，然而此刻的她看起來足有三十歲婦人的滄桑之感。命運弄人，不論當年多麽眾星捧月趾高氣揚，一旦失了寵，終逃不過這無人理睬卑微至極的境地。王爺的寵愛，也僅僅存於一時罷了。
我緩緩走近她，隔著一排鐵條，區區幾步之遙，“玉嬪妹妹，本宮來看你了。”
“妹妹？恕諾伊身份卑賤，承受不起舞妃娘娘的抬愛。”
“玉嬪……”
“韓夕顏，你這是在故意嘲諷我麽？我已落到這種地步，一切品級都被削去，我如今的身份，哼，怕是連個宮女都不如。這一切，都要拜你所賜！”她愈說愈亢奮，臉上的五官糾結在一起，實是駭人。
“玉……雲諾伊，對不起。”我低了聲音，這聲道歉怕是來的有些晚了。
“對不起？你有什麽可對不起我的？當初害你的人是我，可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不知我雲諾伊得罪了哪個人，竟暗中陷害我。”
我噤聲，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沉默半響，她忽然垂下頭，鬱鬱寡歡，沒了先前的憤懣，“唉，怪隻怪我當初聽信了淑妃的蠱惑，一時糊塗才命人在你的茶水中下毒。嗬，現今我身陷囹圄，淑妃卻安然無事，老天為何如此不公！”
我愕然地看著她，小聲問道，“你方才提起的是……淑妃？”
“不錯，她對我說王爺本來是要封我為夫人的，可你卻憑空跳了出來，奪走王爺全部的寵愛，我的冊封便因此沒了音信。她說，就是因為你這個禍水，斷了我的前程，若不盡早鏟除，我怕是永遠都與夫人之位無緣了。”她緊咬著牙死盯著我，眼神中不乏凶狠之色。
我倏地了然，原來如此，淑妃欲借玉嬪之手除掉我這個心腹大患，好助她早日登上正妃之位。隻可惜，造化弄人，玉嬪不僅沒能得手，還把自己搭了
進去。見我安然無恙，淑妃便又親自派人暗中向我房內吹入毒氣，她這是逼急了，才出此下策。但有一事，我仍不明了，“既然是淑妃指使，你當日為何不對王爺言明，也許你的責罰會減輕許多，被打入冷宮的便不是你而是淑妃了。”
她忽地仰天長笑，笑聲中透著幾許悲涼，“指認淑妃嗎？以她娘家的勢力和她在宮中的名聲，即使我說出真相，又有誰會相信？即使王爺信了，他又怎會冒著得罪段氏一族的風險責罰淑妃？哈，哈哈……”
我默然。的確，段氏一族乃北方貴戚，淑妃的父親又是中山國的大將軍，與爹爹平起平坐。但因他是慕容家的老臣，而爹爹則是剛從秦國叛逃來的臣子，王爺對他們二人的親疏之分可見一斑。以段氏在中山國乃至整個北方的勢力，王爺不得不對他忌憚幾分，怎會輕易罷黜淑妃惹來麻煩？
“那你今後的日子……”我凝視著雲諾伊的眸子，心中升起幾絲憐憫，“多保重吧，我無事時會再來看你的。”我轉身，正欲離開，她忽地叫住了我，“韓夕顏，我雲諾伊時日無多，臨死前隻想聽你一句實話，我被陷害是不是……是不是和你有關？”
我大吃一驚，驀地僵住了身子，倏而才緩緩回身，定了定心緒，短短三字，“對不起。”
“這麽說來，那個陷害我的人就是你了？”她冰涼的聲音幽幽傳來，寒意徹骨。聰明反被聰明誤，此刻她才終於醒悟過來。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並不回應。她忽地朝前又奔了幾步，身子緊貼住堅硬的鐵條，一隻手猛地扯過我的小臂，另一隻手，我驚愕地看到，她一把拽下發間唯一的一支釵子，抬起手作勢向我紮來。
我的手腕被她牢牢拽住，掙脫不掉，平日裏的武功此刻因為慌亂全然沒了力氣，而她因憤怒爆發出的力量此刻竟大得驚人。
釵下，是我花容失色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