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醉霞園·訝然
“你快說，她究竟是誰？”這個新晉封的環嬪娘娘雖然在我麵前畢恭畢敬，可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躲避卻讓我有種莫名的局促感，不禁連連發問，“難道我確實見過她？”
洛兒被我問得有些無奈，微蹙著眉，“主子‘好’記性呐，前些日子才說過話的人如今竟忘得一幹二淨了。”她語氣中的調侃意味很重，可我現在哪裏有心情和她互相取笑。
“鬼丫頭，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她是誰？我和她又是在哪裏見過的？”
洛兒忽然正了臉色，低聲道，“念雲宮，主子可還記得?”
玉嬪的寢宮，我怎會忘記。雖說她如今已委身冷宮，不見天日，再沒有當初的恃寵而驕有恃無恐，已漸漸淡出宮中人的視線。可她畢竟是曾與我有過幾輪較量的人，是對手亦是情敵，甚至對她的愧疚現今還殘存了幾分在心中。這樣一個人，我即使想要忘記，怕也逃不出夢魘了。
洛兒的確是個吊人胃口的高手，幾次三番都沒有道明環嬪的身份，我幾乎要被逼急了，聲音卻軟了幾分下來，甚至帶了些央求的成分，“我的好洛兒，你再不說可真的要把我憋壞了。”我盡力綻出個笑臉，乖順得好像我是仆，她才是主。這樣嬉鬧的場景，隻在未出閣時有過，卻至今鮮活如初。
她忽地有些為難，一雙水汪汪的明眸凝視著我，很是誠懇，“主子真的想知道？”
“你這不是廢話麽!”我急了，忽有想起畢竟是我有求於她，立即換做柔聲細語，“真的，真的。”
她並未立馬答我，思忖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考慮該如何誘起我的回憶，半晌才道，“念雲宮，那個引您見玉嬪的宮女，主子可還記得？”
記憶，抽回到數天前。念雲宮，玉嬪，宮女……我暗暗琢磨著這幾個字眼，許久無果。驀地，我愕然抬頭，雙手不自覺扳住洛兒的雙肩，“你說的是……漪人？”
許是我手下的力道有些重了，洛兒的眉頭
一皺，費力移開我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正是她。”
我的思緒有片刻的凝滯，須臾才勉強蹦出一句，“漪人，不是和墨玉一起出宮了麽，怎麽……怎麽會出現在這兒，而且還成了環嬪……”
洛兒抿了抿唇，低聲道，“其實那日離宮的，隻有墨玉一人。奴婢送她出宮門時也有些詫異，而墨玉的解釋讓我更覺其中的詭秘。原來……”她頓了下，聲音壓得更低，“原來當初在天牢時她倆雖是同處一室，受審時卻是分開的，被獄卒拖回牢房時墨玉已然一身的傷，氣息奄奄，而漪人卻並未受刑，隻是氣色略差些罷了。夜裏墨玉痛得欲罷不能時幸好有漪人為她療傷，倒也無事。隻是……隻是二人的待遇如此迥異，著實不能不令人生疑。”
“那麽……就是因為這個她倆的姐妹情分才變得淡薄，所以出宮的便隻有墨玉一人？”我眼神疏離，麵無表情地問，心中卻是疑慮陡生。確如洛兒所想，這背後定有蹊蹺。
“也許吧，不過……不過即使墨玉並不介懷這些，恐怕她倆也無法做永遠的姐妹了。”
“什麽意思？”洛兒的話讓我越來越捉摸不透，可我亦明白，線索愈是複雜，真相便離我愈近。
洛兒環顧左右，確定這園裏並無閑雜人等，才道，“聽說，漪人在獄中時就數次被單獨傳喚，出了天牢後更是被直接領到了鳳壽宮去。也不知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反正預計出宮的那日晌午，就有太監來宣旨冊封，麻雀飛上枝頭一躍做了鳳凰。呃不，準確地說隻是個插了鳳凰羽翼的孔雀，可即便如此，比之我們這些小小宮女她可成了高高在上的娘娘，還有誰敢在她麵前放肆。”
我猛然一驚，鳳壽宮？那不是王太後的寢宮麽？或許王爺正是在參見母後時巧遇了當時留在鳳壽宮尚未離去的漪人，這才一見傾心收她在身前服侍，也便順理成章地有了之後的封賞。可是母後傳喚她又為了何事？我實在不明所以。
洛
兒似乎並未看出我的不解，頓了頓，忽地歎了口氣，繼續道，“我可真是服了，按理來說這漪人的相貌也不算是上品，竟能被王爺一眼看上，還封了個嬪的尊位。宮裏多少美豔甚她幾分的女子絞盡了腦汁也不過是個才人、充華的品階，再不濟的至今還隻是普普通通的宮女。可她呢，嗬，真是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偏偏躲過了這一劫還拾到個環嬪的身份。唉，命運無常，我算是見識了。”
我由著洛兒在那兒自顧自地歎息著，並未理會。可心裏，早已暗流洶湧波瀾起伏。的確，若論相貌漪人離那傾國傾城的絕色差了好遠，可她偏有這運氣，成了王爺身邊的女人宮人仰視的主子。而且，昔日那個並不起眼的小宮女一朝變身環嬪，換上這身貴婦人的華美衣飾，竟也變得非比尋常卓爾不凡。人靠衣裝，果不其然。
可是，若不是背後有人撐腰，在牢中她怎能免受酷刑完身出獄？那麽，藏於幕後的人究竟是誰呢？看她一出天牢就入了鳳壽宮見駕，幫她的人莫不正是王太後？可我仍記得初入宮時拜見母後的場景，那樣溫文爾雅敦厚稟順的她，畢竟有著王太後的高貴身份，怎會費心關照漪人這個普通的小宮女？亦或許，她並不普通，隻是我過去小看了她。
忽然，一股更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當初我為了拉玉嬪下馬陷害墨玉、漪人，不過是為了使玉嬪的罪名落實，以便除去這個心頭大患。可我這一招，陰差陽錯地竟使漪人被王爺相中，成了他的枕邊人。新歡舊愛，難保他不會對漪人多些寵幸。若王太後果真是她的後台，那環嬪豈不是有了雙重籌碼！如果……如果有朝一日環嬪懷了龍種，公主也就罷了，若是個男嬰，那便是王室血脈，將來王位繼承人的有力人選……
我不敢再想下去，也許是我多慮，可王宮的爾虞我詐風雲變幻容不得我掉以輕心。要知道，今日我尊你卑，他日便可能你為主，我為奴。
福禍相依，之於我，究竟是福還是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