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金蟾未動暗生波（一）

嫣然微微怔愣了下，然後才踱步進了花廳。主座上，一位身著棉布素袍的老者在品嚐著手中的香茗。花白的頭發和胡子，臉上布滿了皺紋，可精神卻十分不錯，尤其是一雙眼睛，銳利且深沉。嫣然心裏打了一個突，看來要在這老爺子麵前撒謊，怕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老爺子的下座垂首坐著一位年輕男子，同樣是一身棉布長袍，隻是那張臉，嫣然是越看越熟悉，就是記不起來他叫什麽！嫣然那個恨啊，怎麽睡了個幾天，記憶就丟了一大半，該記得記不住，不該記得那是想忘都忘不掉，就跟得了老年癡呆了一樣！都說玄真族的醫術高明，不知道這裏有沒有精神科？看來真得好好關注一下了，要不然真得了什麽不該得的病，她是哭都沒處哭去。

嫣然躬身福了福，笑著道：“族長，您怎麽來了？”

老爺子喝茶的手頓了一下：“哼！你還記得我是族長？”不輕不重的一聲冷哼，倒叫嫣然猜不著他的心思了。

笑容僵掛在臉上，嫣然回眸微瞥了下和她錯開半步而立的墨柔，想問問她，老爺子今兒這是怎麽了？沒想到，墨柔比她更絕，老爺子的一聲哼在她耳裏大概和雷鳴也差不了多少吧，這丫頭此刻正低眉順眼地垂頭站樁呢，完全指望不上。得！咱還是自個兒想著怎麽自救吧！

將自己腦子裏儲存的記憶搜刮了個遍，也沒發現自己行為有哪不妥呀？難道是以前的事？“族長，我……”嫣然剛起了個頭，卻被老爺子給截了肚子裏還在醞釀的句子。

“你這丫頭就不讓人省心，我都跟你說了那麽多次，山外不比咱山裏頭，人心險惡啊！民間都是如此，何況是那皇宮？你還非得巴巴地趕了去，結果送點把命給送沒了。這事也得怪子辰，若不是他挑唆著你，或許這場禍事就可以避免了。”被稱為子辰的年輕男子驚詫地看了眼老爺子，而老爺子卻無比淡定地拿眼橫掃了他一下：“嫣兒，你得記著你自己的身

份，你是咱們族裏唯一的一位聖女，族裏的醫術和煉藥之術還得靠你傳承下去，你這條命不僅僅是你自己的，還是咱玄真族的，知道嗎？”

嫣然使勁地點頭，開玩笑，從跨進這花廳的門檻起，她才從嘴裏蹦出幾個字啊？得到的訓斥倒是一籮筐。她也不想的好不好！那是去送命啊，又不是去玩，誰也料不到的不是？反正她早就知道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何況自己還頂了這麽一張臉，又不是嫌命長了，那鬼地方誰愛去誰去，反正她沒興趣。隻是當初她是怎麽去的呢？難道真是老爺子剛才說的子辰教唆的？嫣然望向子辰，仔細觀察了好幾遍，怎麽看他也不像是那種給人刨坑跳的人呀？這老爺子是在陳述事實？還是在有心試探？

子辰坐不住了，他是喜歡嫣然的，可他的這種喜歡是純潔的，他並不期望嫣然能知道並也喜歡上他，他隻希望能這麽一直默默地守護著，他就已經很滿足了。隻是族長剛才說嫣然會進宮是他給教唆的，還用眼神示意他不準反駁。現在連嫣然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肯定是誤會什麽了，他有心想解釋，可望了望族長的臉色，又把那解釋的話給憋了回去。於是，他在這兩道目光的夾擊裏忍受著煎熬，如坐針氈。

這時，從花廳門口又走進一位身著粉色儒裙的美麗少女：“哎呀！嫣然姐姐，你大病初愈，怎麽就站在這裏呢？來來來，快坐著！瞧你這臉白得真讓人心疼！”嫣然不發一言，看著她擠掉墨柔，扶著自己坐上族長下手的另一側的座椅後才道：“妹妹有心了！”

“喲！容爺爺和辰哥哥也在呢！彥青給容爺爺您見禮了！”彥青說著，便抬手衝老爺子福了福身子。

“嗯！有長進，總算這次你眼裏還有我這個老頭子。”老爺子似笑非笑，眼裏的冷光迅速劃過，隨即又恢複一片平靜。

彥青身形一頓，但立馬就反應過來，低頭走到老爺子跟前：“容爺爺，以前彥青年幼

不懂事，老是向往山外那繁華安逸的生活，幾次拿話頂撞您，是彥青的不對。其實剛才彥青早就在花廳門口了，您對姐姐說的那番話彥青都聽到了。”她下一刻便跪倒在地：“教唆姐姐去皇宮是彥青的主意，和辰哥哥沒有半點關係。彥青知道錯了，本就打算等姐姐身子好些了再來請求原諒的，可容爺爺您又發了話，不許任何人來叨擾姐姐養病，所以彥青也就拖著沒有來，隻是彥青真的夜夜驚惶不安，當聽到您和辰哥哥來姐姐處探望，彥青就鬥膽一次跟來了，那些話彥青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彥青這話一說完，底下各人表情不一。容老爺子麵無表情，心思不明；子辰滿臉動容，滿心欣慰；墨柔呆呆站著，驚詫不止。嫣然則正襟端坐，臉上的神情不變絲毫，隻是微閉的雙眸掩蓋了她此刻眼中的情緒。再次歎息，她留存的記憶真的不多呢！好吧，拋開這裏所有人的身份不談，就他們給她的第一印象而言，容老爺子精明狡猾，子辰就顯得憨厚老實，而正在地上跪著的彥青，衝她剛才的那番話，她就該給她的作戲天賦打個滿分。是的！就是作戲！如果她夠坦誠，不會想著要道歉，還顧慮人家的一句話；不會看見容老爺子來，她後來才跟上；也不會說著內心驚惶不安，在她麵前還滿臉堆笑；更不會在聽到容老爺子的擠兌之後跪下身子自貶討好！如果不是環境不適合，她真想為彥青好好鼓鼓掌，果然人才是隱於民間的。

彥青見容老爺子不理她，便轉而跪爬到嫣然身前，淚從她的大眼中洶湧而出，襯著她的一張瓜子臉楚楚可憐：“嫣然姐姐，我知道你的心地最是善良，我以前因著身份嫉恨於你，而你卻從不和我計較，你是一個好姐姐，可我不知珍惜，甚至更變本加厲！這次竟喪盡天良，利用山外的災荒慫恿你跟著皇家去救災，我根本就不知道事態會如此嚴重，真的！我隻是看你和太子情投意合，想……”

“彥青，你給我住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