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陰魂不散
第二天一大清早,妃月就收到了一份“見麵禮”。
妃月的廂房在賓客區算是處在賓客交雜的地方,雖然獨立成院,但外邊聲響能穿過並不高的圍牆透進木窗半敞的屋內。
而妃月的聽覺又較於常人更為靈敏,所以她便被這稀稀拉拉的搬物聲,說話聲,腳步聲給吵醒了。
來玉瓊山莊以後,能睡一個安穩覺的日子都可以用三根手指來數。
下床,穿衣,洗漱。
慢慢走至門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有紙張插在門縫當中顯得有些礙眼。
難道是無跡?
嘴角稍稍翹起,她抽出了紙片。
待看清紙片上的字後,彎起的嘴角被頓時被拉下,妃月咬住半邊下唇,杏眼一眯,將紙片揉成一團。似乎那還不夠,她又把這團紙扔到地上死命地碾著。
臭妖狐,又搞什麽鬼!
打開房門,果真一大盆盛有一紫一藍兩件鑲紋深底雲錦華服的金色盆子就顯眼地擺放在門口。
那張紙上原來寫著:把這兩件被你弄髒的衣服洗幹淨再親自送來。你肯定記得那日我對你的“仇人”說了什麽。
最後一句明擺著就是在威脅她嘛!那日某隻臭妖狐對她“仇人”也就是恒宇夜暝說過她是他的丫鬟。
而這隻妖狐會特意加上這後半句,難道是想暗示她恒宇夜暝已經到了,如果她不想被那人懷疑的話,就乖乖地扮演好他的丫鬟這個角色?
別做夢了!
婺妃月瞪了眼地上的金盆“吱呀”一聲便關上門,可手並沒有離開門閂。
茶色的眼睛轉了轉,她撇撇嘴,不一會兒還是又打開了門。
不情不願地端起地上的金盆走出庭院,她前幾天無意知道了山莊下人平日洗衣的地方。
要演戲,就不能露出破綻嘛。
妃月來到浣衣池,有許多婢女早早就在這裏忙活了。也有不少賓客的下人在這裏為自家主人浣洗衣服,看來她來對地方了。
挑了一塊地方,在盆裏倒滿清水,她脫掉鞋子襪子,撩起褲管一腳踩了進去。
踏著雙腳,婺妃月心裏默默咒罵那隻妖狐,一腳一句“臭妖狐”,一腳一句“死妖狐”地咕噥著。
“你洗衣的方式真特別。”她身旁一個婢女坐在小板凳上,手搓著一件絳色袍子搭訕道。
眼前的小婢女麵若桃花薄粉敷麵,再看她一身比周圍婢女都要好的衣裳,倒像是一小戶生意人家的小姐。
妃月雙腳沒停, 瞄了眼小婢女,嘴上敷衍道,“噢~我家鄉都是這樣洗的。”她可不樂意親手洗這兩層狐狸皮。
“你家鄉?”看來這小婢女對此挺好奇的。
“我家鄉啊,就是晏國西陽城老虎山青蛇洞旁的野兔港下的盤龍村中青龍族的一支。”妃月張嘴全是胡扯,倒也被她說得挺溜的。
小婢女聽得暈頭轉向,停下一手用手背擦了擦額前的汗,抬頭望向妃月又問,“你洗衣服不用洗衣香精嗎?要不要我借你點?”
“我家公子不喜歡這些。”妃月婉言拒絕道,還幫他用香精洗,省省吧。
草草洗完,將水倒掉,一手夾著盆子,一手提著鞋,妃月準備離開。
之前搭訕的小婢女也正巧洗完,雙手端著盆子趕上剛剛提步要走的婺妃月,“我們一起走吧。”
反正都是往賓客區走的,所以妃月沒有疑議,和這小婢女一同走出玉瓊山莊的浣衣池。
可是,這世上真有那麽巧的事,巧到妃月都後悔和她一起走,更後悔挑那塊地方洗衣服了。
夾著盆子,提著鞋走出浣衣池不久,就發現眼前方走來一行人,妃月定睛一瞧,為首的竟是恒宇夜暝,身後跟著他的幾個手下。
現在繞道走是不可能的了,自己已經落入對方的視線當中,若是突然繞道走,她一定會被懷疑是在心虛。
妃月小吸一口氣,振了振精神,昂首挺胸地預備無視恒宇夜暝和其擦肩而過。
一抹囂張卻讓人看得心悅的人影越來越近,妃月穩住腳步,目不斜視地向前走著。
並肩同行的小婢女這是空出一隻手輕拍了下妃月的肩膀,轉過頭去,發現小婢女睜大一雙美眸一臉欣喜地說道,“看,這就是我家少主!”
妃月腳步一頓,詫異得瞪大眼睛,視線轉到那婢女身上,怪不得她衣著不凡!
“素雪,你們認識?”一道飽滿磁性的聲音穿透空氣直直傳到妃月耳中。
在妃月愣神之際,恒宇夜暝已經在她跟前停了下來,一股濃烈的醉草香正如本人一般囂張地撲鼻而來。
“算是吧,我們也才剛認識。”素雪走到她主子身旁,笑得甜甜的,沒有一般婢子的唯唯諾諾之態。
“我們見過一次麵,你還記得我嗎?”視線一步步落在了那張平平無奇稱得上醜的臉上,穿著淡綠色窄袖布衣的身上,一雙沒有穿鞋黝黑的腳上,最後又轉回妃月那張幹巴巴的臉上。
“當然記得,恒宇公子。”妃月有模有樣地微微欠身,腦袋稍稍低下。
“叫什麽名字?”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俊臉上,探究之情毫不掩飾,說話口氣像是詢問倒不如說是命令。
妃月暗暗不爽,臉上掛著的疏遠笑容沒有為此而出現裂痕,回答地清晰:“婺妃月。”不給恒宇夜暝繼續糾纏的機會,她話鋒一轉,又道,“我家公子還等著我回去,先告辭了。”
不作阻撓,看著妃月不急不緩離開的背影目光緊了緊,恒宇夜暝凝起劍眉沉思了片刻,偏頭問身邊的素雪,“你們聊了點什麽?”
“也沒聊什麽,她就提及了她的家鄉。”素雪回答。
“家鄉?”
“嗯。”素雪抬頭望天,努力回想妃月說過的話,然後斷斷續續地回答道,“好像是,晏國西陽城……老虎山……青蛇洞旁的什麽兔港下……的……的……”素雪皺眉,“對不起少主,女婢記不得了。”
恒宇夜暝聽後爽朗地笑出聲來,“哈哈,有趣,有趣。”
素雪摸不著頭腦,自己回答不出,少主怎麽不生氣?她回頭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靺鞅。
摸了摸尖瘦的下巴,惑人的琥珀色眼睛在陽光的投映下折射出耐人尋味的光芒,在口中回味著三個字,“婺妃月……”
雖然樣貌和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與記憶中苦苦尋找的那人截然不同,可此人是他至今見過與記憶中的她相似點最多的人,一樣的身影,一樣的氣質,一樣的雙眸
。
就是身手,他還不確定。
※
鳥語花香的氣派院子,半敞開的雕紋欄窗,裝修奢華的屋子內置。
一張用鳳梨山上百年老木打造成的刻花圓桌上,鋪著一層棕青色為底的金絲彩繪桌布,上麵擺放著一宗由百花朝露所泡製的寒蟬碧螺。木桌底下鋪著厚厚的兔絨白地毯。
再華麗的擺設,再名貴的用品,也不及安坐在與圓桌配套的木凳上的人來得醒目,來得耀眼。
笙用一塊紅色棉布抱住紫砂壺的底,嫻熟地在一杯白瓷印花盞中倒滿水,蓋上茶蓋,雙手遞給聿宣。
白皙的手接過杯子,掀起茶蓋輕輕吹了口氣。
堂空響棋子,盞小聚茶香。
寒蟬碧螺的香氣縈縈地飄散在房間裏的每一塊角落。
聿宣抬眼,輕如蟬翼的目光朝虛掩的門處淡淡一掃,薄唇微微牽起,漾著令人迷醉的笑。
沒過一會兒,門被人用腳踹開,力道並不輕不重。
“啊哈,你這隻白麵黑心妖狐,倒在這裏坐享其成。”妃月來得氣勢洶洶,卻一點也不氣喘,進門第一事便是開口嘲諷眼前這個惹她厭的家夥。
“衣服洗幹淨了沒?”笑吟吟地開口道,聿宣瞄了眼被妃月架在木凳上的金盆,又將視線落於她的一雙赤足上。
“你明知故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拿幹淨衣服給我來洗的!”妃月環著雙臂不滿道。
聿宣淺淺地笑著,表情似譏非譏,“是誰讓姬兒吃火藥了?”
妃月輕睨一眼悠然自得的聿宣,你還好意思說?
用眼神示意了下笙,笙會意,走上前端走裝有衣服的金盆並無聲地走出房間帶上門。
“你怎麽不去回那些狐朋狐友呢?”妃月背著聿宣坐下,套上襪子又穿上鞋子。
輕啄一口千金一錢的茶葉所泡出來的茶,蓋上茶杯,“在等你呢。”將茶盞放置在桌上,他又說道,“看來宴會這幾天,都要麻煩姬兒做我的丫鬟了。”
“我知道,你不同提醒我的。”妃月穿好鞋子跺了跺腳,轉過身來。
隻是……
聿宣看出妃月神色中的疑慮,意態輕鬆地開口笑道,“灝兄和二娘那邊我交代過了。”
“你是怎麽說的,難不成說我窮困潦倒無家可歸向你求助,然後你抵不住我的苦苦哀求於是大發慈悲地收留我?”妃月挑眉。
“猜對一半。”
“算了算了,也不用知道。反正啊,結果都是一樣。”妃月擺了擺手,苦著臉哀歎一聲,“哎,我的形象頓時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大俠掉落到一個甘受人欺壓的丫鬟了。都是拜你所賜!”最後幾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我可沒強迫你,不情願就算了。”聿宣聳聳肩,一臉無辜又滿不在乎般地魅笑。
“我先說明我不做粗活重活,你把我當做擺設就行了。”
“不過,如果你表現的好,或許我會考慮把舉辦這次宴會的目的告訴你噢。”聿宣淺淺笑著,黑曜石般透亮的眸子欲勾魂攝魄。
聽後,妃月卻沒有流露出半點興奮之色。
這隻腸子不知打多少彎,心眼不知有沒有芝麻大的白麵妖狐,又在盤算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