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寂寞生花無人知(一)

瑤華歪著腦袋想了半天,著實有些糾結,若說這太子殿下待她如何,其實心中早已有數。雖是糊裏糊塗的與這殿下糾纏不清,也並不明白為何他三番四次的來找自己,她雖長的不錯,可也沒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地步,卻偏偏叫這殿下如此親賴,對她較之與旁人自是不同,這其中因由瑤華怕是難以想清,但自她化形以來除了司法神殿的那位神尊外,便隻有這位殿下好顏相待。何況她一個剛化形的小仙子若是不得神尊庇佑,不得太子寵愛,怕是隻得與還未化形的黑蓮一同自生自滅。

縱觀那些呆在上仙、上神座下清修的仙子、仙童,論資質哪一個不是百裏挑一,眾神仙平日裏的活動也無非是論道講經,這其中少不得拿各自教導出的弟子炫耀,這所謂的技藝切磋其中又關係著上神上仙的顏麵問題,畢竟都是上了歲數的仙人,活這麽久也就活了一張臉麵。若是哪位弟子不爭氣又不得自家仙尊的歡心,怕是私下裏得受不少苦頭,若是剛好遇上仙尊心情不順暢,袖袍一揮便將弟子的修為散去也是勾勾指頭的事。

是以,四海八荒的神仙雖多的數不勝數,混的有些地位有些資曆的除了一些倚老賣老的老神仙外,剩下的都是憑著自身的修為為自己在仙界拚得一席地位,更莫要說是靠著悟性飛升成仙的凡人怕是要付出更多才能贏得三分薄麵,站穩腳跟。

想來能侍奉在上神、上仙左右的本都是出類拔萃的人兒,怕是沒有哪位好脾氣的神仙能容忍她這樣懶惰的性子,何況她悟性又不高,去哪也是遭嫌棄的份。

如此一想瑤華頓覺這殿下甚是可親,“殿下待我甚好,溫柔體貼又大方,還不嫌我笨,可是……殿下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呢?”

一聽此話,君朔頓覺心情甚好,“自然是——你值得本殿下如此。”

“這麽說,你還是覺得本殿下對你更好了?那你為何不願隨我去東海?留在兮離身邊你既吃不到什麽好東西,還得天天看他擺臉色,跟著我,本殿下帶著你上天入地,逍遙快活。”

瑤華搖搖頭,“不,我不能離開司法神殿。”

“這又是為何?難道他給你下你什麽咒術?”

“不是,是因為……因為還有一株

黑蓮與我同根而生,當初我化形的時候他還未有動靜,蓮生並蒂我自然是不能棄他不顧,如今他就種在司法殿內,我要照顧他等著他化形。”

“哦?並蒂蓮我倒也見過,可是黑蓮,倒還真沒見過。這倒是奇了,瑤池裏還能孕育出黑蓮來。不過,化形一事也是要看機緣,急不來,若他沒這個緣分,你便是守著他也無用。”

“我能化形,他自然也是能的,隻不過是時間問題,我相信隻要我把他照顧好,天天為他收集靈力,總會等到他化形的那天。”

君朔好笑道,“小瑤兒,想不到你雖迷糊了點,倒也執著的很,你怎麽就這麽希望這黑蓮化形?”

瑤華低頭想了想才道,“自我有靈識起便是黑蓮日日同我相伴,這兩萬年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我們這些養在池子裏的蓮花,動不得,說不得話,每天做的事便是在池子裏仰望著一方晴空,時間久了連自己本身存在的意義也忘了,難道就隻是供仙人們賞玩麽?等到花期結束,花葉一落這幾萬年的記憶便被盡數抹去,便是等到再開花的時候一切又隻是從頭來過。我,不願意這樣,雖然生命無止盡,可是沒有記憶又怎麽算得上完整?我不想忘記黑蓮,不想忘記有人陪伴的那些日子。”

君朔靜靜的聽著,神色難得一見的認真,像是在體會著那漫長歲月裏相依相伴的靜謐凝噎。

末了,君朔飲下一杯純釀,明明香氣襲人,喝在嘴裏卻是從舌根苦到心尖,凡間的酒,總是盛載了太多故事。

“小瑤兒,你是個懂寂寞的人。”

“欸?我並不曉得寂寞是什麽東西。”

“嗬,不曉得才好,不曉得是福分。”

瑤華支著腦袋帶好奇的問著君朔,“殿下莫不是很寂寞?”

許是一杯接一杯喝的太急,君朔眼裏泛著朦朧的霧氣似是有些微醉,神色卻依舊溫潤絲毫不帶酒氣,便是這般似醉非醉的模樣叫人看了卻有些虛幻的距離感,換了個姿勢,索性整個身子埋進太師椅裏,帶著旁人察覺不到的疲憊,“我麽——自然是……”

聲音驟然而止,待瑤華抬眼看去,卻見君朔已躺在太師椅上睡著。如玉的肌膚在燭光下泛著柔光,頭上的金冠

許是有些鬆動,便見著他額前的碎發隨著他的腦袋順到一側,掩蓋住一部分容顏,卻讓未遮擋住的那一部分麵容愈發神秘莫測,被酒色浸染的紅唇在薄如凝脂的膚色下帶著驚豔的誘惑。

“殿下?太子殿下?”瑤華喚了幾聲都不見座上的人有回應,反而越發的沉寂,怕是醉的不清吧。

瑤華自認倒黴的歎氣,“唉,攤上這麽個殿下,今日回天宮又要被罰了吧。還是先去替他找醒酒茶,這一睡不知又要睡到什麽時候才醒。”

待她離去後,卻見座上的人睜著雙深邃的眼眸,波瀾不驚,卻透著淡淡的風塵。

寂寞麽?這可委實不好答,他曾在煙花絢爛的時刻獨自拚湊著某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卻最終任由月霜把回憶染白,煙花易冷,人事易分,求不得放不下,連聽到下雨都疑是自己心碎的聲音,那,可是寂寞?後來,等時光再次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他對月獨酌,任憑雨瀟瀟,風淡淡,連遙遙無期的等待一個人也成了夢裏花落的片段,可還寂寞?再後來,他已習慣獨看滄海月明,獨品錦瑟胡弦,獨憶梅子黃時雨,可不寂寞?

不清楚,不知道,不明了,反正他仍舊瀟灑的喝著小酒,彈著琵琶唱三弦兒,有情,多情,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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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尊,這黑蓮甚是少見,雖是生於瑤池,怕也不是什麽祥瑞之物。”嵐止有些擔心的看著水裏的黑蓮道。

許是要化形的緣故,河裏的水全部沸騰了起來,一圈圈一陣陣的在黑蓮的周圍撲騰不止。唯有那黑蓮安靜的立在水中。通體墨黑,卻能清晰的看見它的經脈時閃時現的在枝幹上滾動著光澤。

兮離伸手輕觸黑蓮的葉瓣,卻被瞬間彈開,兮離眼眸一緊,指尖微微施力,“你這黑蓮倒有些修為。”

許是感覺麵前的氣息甚是強勢,那黑蓮卻不認輸的與兮離對抗著,河水流的更急,漸漸由細浪變成了漩渦,打濕了兮離的衣擺。

片刻後,黑蓮已顯得乏力,枝幹上的葉子慢慢往回收縮,兮離隨手結出一個咒印打在黑蓮身上,“物極必反,你雖是應劫而生,本尊也要擋下來,天劫本尊都未怕過。便是命數已定又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