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生自是有情癡（上）
青河縣的位置，早已在方旭堯的布防圖上熟知。三天的路程，唐傾舞隻用了一日半。不眠不休，顛的全身骨骼都散了架，當她找到青河縣醫館時，整個人就像一灘爛泥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很快醫館裏有人便發現了唐傾舞，他們急急出來扶她，問她話。可她隻看見他們的嘴一張一合，卻什麽也聽不見，腦子裏嗡嗡一片。她大口的喘著氣，咽喉裏似擱了一把毛發，她太累了，她要休息……
迷糊中，唐傾舞感覺有股清流滑入口中，她像是焦渴了幾百年，貪婪的吞咽著。那水似一脈生機在她的四肢百骸流淌，她漸漸蘇醒。
“義父……爹……”看清床旁的人，唐傾舞欣喜，她終於見到義父了。
楚大人看著眼前如此靈秀的人兒，便微微笑著，道：“你恢複原來的模樣，我真是不認得了。”
唐傾舞便也笑道：“您這不是認得了嗎？”
聞言，楚大人哈哈笑道：“我可沒認出來，差點就在將軍麵前漏餡了。”
唐傾舞一震，遲疑道：“將軍？什麽將軍？”
見此，楚大人幽幽歎息了一聲，然後用頗具深意的眼神看著唐傾舞，語重心長道：“雪嫣，有些事命中注定，怎麽逃避都是枉然，方將軍就在外麵，你還是見一見吧！”
唐傾舞怔愣住了，她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這是是青河縣啊！他怎麽也來了？
楚大人見此，便抬手溫柔的將她鬢間散亂下來的發捋到耳後，唐傾舞因此又是一震，記憶深處仿佛也有這樣一雙手，輕柔的梳理著她的發，高高綰起……是誰？是親爹？還是娘親……
“小楚……”
一聲輕喚，將唐傾舞遊離的思緒招回。
唐傾舞抬眼，果然是他。一身盔甲沾滿灰土，眼底滿是憔悴。她驀然充淚，原本拚命堆壘的心牆轟然倒塌，再也無法偽裝。
“小楚，看見你沒事我
就放心了。”
方旭堯神色黯黯，絲毫沒了當日在校場上，那份足以撼動三軍的威嚴氣勢，倒像一個落魄的男子，一身的蒼涼。
唐傾舞側過臉去，不敢再看他，心中情思糾結，分不清是愛是怨。
一時無事，隻餘光影班駁。唐傾舞的手藏在被褥下，緊攥著，濕漉漉的，都是汗。
“小楚，對不起。”見唐傾舞不言不語，方旭堯驀然出聲。
淚猝然而下，沒入鬢角。方旭堯，你來隻為說聲對不起嗎？錯的不是你，亦不是我楚雪嫣，是上蒼弄人而已。
“我自小便隨父親四處征戰，滿腦子想的都是精忠報國，浴血戰場，從小我身邊除了妹妹外，再無接觸女孩，兩年前皇上將八公主指給了我，我雖然心中不滿，卻也沒有反對，反正我長年在邊疆鎮守，與八公主相處的時間少之甚少，我從未想過有一個人會真的走進我的心裏……”看著那滑下的淚珠，方旭堯莫名的一陣心疼，便自顧自的講述起過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唐傾舞癡癡念道，心中再沒半分怨恨，畢竟他與八公主相識在前，又有婚約在身，那樣出身高貴的女子，誰能不愛？
方旭堯怔然看了唐傾舞一眼，又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是真的很想，隻是我不能，傷風敗俗的事情我不能做，你明白嗎？”方旭堯極度壓抑的開口道，他雙拳緊握，緊到關節泛白，咯咯作響。為什麽他會喜歡上男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男子，真的不知道……
唐傾舞默默下了床榻，走向他，輕輕抱住他，他的身體在顫抖。雖然她至此仍未猜透他話中的意思，但這樣的他讓她很是心疼。
方旭堯陡然抱緊唐傾舞，緊的似要把她嵌進身體裏，她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屏息承受著。
“小楚，你不知道，這些年我心中壓著很多事，無人可以訴說，我隻有瘋狂的殺敵，我感激這場
戰爭，讓我可以逃避京都的一切，留在這裏，我不用去想與八公主的婚事，我甚至一度認為我的一生會在不斷的血腥中度過……直到遇見了你，那日校場上，你無所謂懼的向我走來，一身髒衣，一張黑臉，卻有一雙黑亮靈慧的眼睛，那一瞬間，我心中悸動過，後來你整理幹淨後，我曾一度懷疑或許是個女孩，所以便將你留在了身邊，後來我從周平那裏知道，楚大人的女兒身患怪疾，在一戶人家休養，絕不可能是你，因為周平認識那位楚姑娘。自此你在我的身邊，慢慢展現出獨有的才華，你的細膩，你點滴的關懷，你所有的一切，讓我的目光再也離不開你，你在仙女池迷了路，你不知道我有多著急，幾乎要癲狂，為此我曾一度迷茫過，我反複的問自己，對你有這種感覺是不是對的……我曾自欺欺人過，可我的心在你的一顰一笑間逐漸沉淪，為此我常常自責的要死，雖然常常期望，你若是個女子該有多好，但事實證明，你就是個男子……發現你不見了，我不假思索便追你而來，丟下整個軍營不顧，我真的是瘋了。小楚，小楚，我該拿你怎麽辦？小楚……”方旭堯在唐傾舞耳邊廝磨著，訴說著，一聲聲哀傷纏綿的呼喚著。
聽了如此的訴說，唐傾舞心內柔腸百轉，原來掙紮在愛與痛的深淵的不止是她，仿徨淒苦的亦不止是她。上蒼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讓劫後重生的她，忘記過往，重新活過，讓眼前這個不知情與愛的男子，明白什麽是情什麽是愛，來與他共續一段情一段緣。
知道方旭堯的心事，唐傾舞便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她靜靜的推開他，而他則是愴然的望著她。
她緩緩伸手解下束成男子模樣的發髻，任青絲如瀑。
“我是女子，你待如何？”唐傾舞嘴角輕揚，蕩起一抹妖嬈的笑，問他道。
方旭堯死死的盯著唐傾舞，先是錯愕，漸漸的雙瞳如墨，似一個旋渦，攝著她的魂魂，旋入無底的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