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木屋更衣

“你要帶我去哪裏?”

歸靡住在離村子五裏之外的地方,假若走正路需要繞行許久,但是直接從河麵上越過,很快就可以走回去。落雁的手腕被扣住,她走得踉踉蹌蹌,很艱難才追隨上他的步伐。眼見他拖著她,沿著山野間的小路越走越遠,沿途都沒有碰到半個人影,她的心頭也越來越害怕。

“讓我回家,我想要回家——”

她帶著哭音,釘在原地不肯再走。

歸靡停下來看著她,落雁環抱著自己的肩膀,身體因為又冷又怕而瑟瑟地發抖,樣子十分的可憐。

他放鬆了她的手,隻拿著洗衣籃走開。

落雁不得不在後麵追了上去,洗衣籃裏有她貼身的褻衣,決計是不能落到陌生男子的手中。歸靡越走越快,她在後麵一路追趕,最終還是跟著他回到了竹林裏麵。當他的腳步停下來的時候,她在瞬間被心酸和同情擊潰。

到底要有怎樣堅韌的性情,才可以忍受寂寞住在這樣荒僻的地方?

孤伶、簡陋的木屋搭建在竹林的深處,四麵通暢的風從屋子穿過,牆身被長年累月煮食的煙火熏染,陳舊而發黑。這處地方不像是“家”,反而像是獵人在深山行獵,臨時搭建用來落腳的草棚。

歸靡在十歲那年,隨著父親逃難到這個村子裏麵,住下來之後沒到兩年他的父親便病死,從此他就一個人守在了這裏。十五年的時間,沒有家人以及兄弟姐妹,無論酷夏還是寒冷的冬夜,他甚至連開口說一句話也不能夠。

“歸靡——”

落雁竭盡了努力,終於想起他的名字。“你救了我的命,我讓我爹給你送些生活的所需過來好不好?”

她的父親是村長,家境在村裏算得上是富綽。

他會向歸靡兌現她的承諾,萬一他不同意,她繡花也攢下了不少私房錢,她可以全部都送給這個男人。

她強烈地想要為歸靡做些什麽,但他卻隻是低下頭,守門的大黃狗奔了過來,搖著尾巴在他的足下乞憐,他伸手撫摸過它的皮毛,拒絕的意思是如此明顯。落雁的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他為什麽不提要求?隻要他提出不管怎樣艱難,她都會想盡辦法滿足。

歸靡把洗衣籃放在門前,示意她進屋去。

落雁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抬起了腳步。屋子裏麵不出意料的隻有一張桌子和一把破舊的椅子,四處堆放著打獵和捕魚的工具。歸靡走進裏間打開櫃子,取出一套衣物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自己帶上門走了出去。

原來他堅持要帶她回來,都隻是想讓她換一身幹淨的衣服。

落雁拿起了衣物,心情複雜地用指尖在布料上麵撫過。這是歸靡母親的衣服吧?布料已經陳舊,但是卻沒有異味,相信是他不久前剛晾曬過。看上去本色粗曠的男人,原來也有著一顆細致的心。

她把衣服換好,走出門去的時候,歸靡已經把魚簍裏麵的魚都倒進了木盆裏麵。大黃狗圍在他的身邊打轉,他埋著頭把大魚挑選出來,小的仍然留在盆中。聽到身後的聲響,他在水桶裏搓洗了一下雙手,然後站了起來。

風在竹林裏麵吹過,四麵通暢,沉默無語的男人堅韌雄壯得有如大山。

落雁不自然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並非不合身或者是其它,她隻是不習慣歸靡火熱的目光。

“我該回家了。”

她窘迫地垂下了眼,盯著地麵好一會才把洗衣籃拿了起來,輕聲地開口說:“衣服我改天會還你的。”

“汪汪——”

沒有察覺歸靡作了什麽示意,他身邊的大黃狗突然向著落雁撲了過來。

她嚇得驚呼出聲,而褲管已經被咬住,大黃狗拖拽住她往後院的空地走去,歸靡在後麵跟隨了上來。

落雁真的是被嚇壞,萬一他想越禮,她連逃跑的機會也沒有。

屋後的柵欄裏麵,喂養著一窩兔子,灰的、白的都有,歸靡伸手進去把其中一隻全身雪白的幼兔提出來,然後放進了落雁的懷裏。漂亮而柔弱的小東西,蜷縮在落雁的懷中,她兩眼都放出亮光,用指尖小心地撫過它的皮毛。

“它是暖熱的好可愛。”

落雁忘情地低呼,把剛才的恐懼都拋到了腦後。

歸靡取出一隻小竹籃,扯了蘿卜的葉子墊在下麵,然後伸手過來把兔子要了回去。落雁看著他把幼兔放入籃中,然後遞了過來,她

明白到他的意思,試探地問:“你要把它送給我?”

他目光明亮地點了點頭。

落雁與他的黑眸碰觸,兩個人站得很近,歸靡身上的衣服已經差不多被風幹,半貼在結實的胸膛上。他的身上有青竹、河水以及泥土的氣息,即使是摻雜進來的魚腥的味道也不顯得違和。落雁的耳根發燙,像是被他擁在懷中的時候一樣,感受到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傳來。

她低著頭輕聲地開口:“我要走了。”

歸靡沒有再作挽留,帶頭走在前麵送她出門。

落雁挽著籃子在後麵跟隨,一直走出了竹林,他才在橋頭前麵停下了腳步。她懷著莫名的心事,幾次想把幼兔歸還,但最後都開不了口。她從石橋上麵走過,歸靡一直站在橋頭的另一端注看,直到她走上了河岸,他才帶著大黃狗沿著山野間的小路歸去。

折騰了這一番下來,落雁比平常晚了許多才回到家中,大哥孔武扛著鋤頭從田裏回來,看到她手中的竹籃雙眼都在放光。

“妹妹,哪裏來的兔子?”

“路上撿的。”

落雁隨口撒了個謊,她落水被救然後跟隨歸靡回家的事情,忽然就不想讓其他人知曉。

孔武朝屋裏大聲地叫嚷,“爹,妹妹撿了隻兔子回來。”

江長勇聞聲趕緊從屋裏走了出來,“什麽兔子,能不能下酒?”

落雁幾乎被自己的大哥氣死,孔武提著幼兔的耳朵把它提了起來,笑著開口說:“才剛斷奶的吧,否則妹妹笨手笨腳的,怎麽可能撿得到?”

“大哥!”

落雁氣忿地用腳跺著地,把兔子從他手裏奪了回來。

“這麽溫順的兔子,說不定是人家飼養的,你跟爹千萬不能把它吃掉,否則主人找上門來看你們拿什麽去還!”

說完她撇下父兄,挽起籃子進門。

孔武和江長勇在身後大笑不止,落雁回到屋裏之後一直豎著耳朵,聽到他們把話題轉到田裏的莊稼上麵,才在暗中鬆了一口氣。她用指尖撫摸過幼兔的皮毛,眼前浮現起歸靡的黑眸以及結實的胸膛。幸好家人沒有追問,否則她這個謊都不知道該怎樣圓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