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天子之命不可違

話音剛落，齊聚於殿內的重臣們皆停下了對太子殿下的斥責，紛紛怔在了原地，不由自主地讓開了一條道兒來。皇甫七夜含笑款款走近皇甫郝澤，凝望著他早已慘白不著一色的臉頰半晌，才俯身故作有禮道：

“父皇，兒臣來晚了！”

皇甫郝澤努力抑製住被皇甫錦瀾激起的怒火，稍稍將眸光移向立於他身側的皇甫七夜，略微輕顫著朝他抬手：

“七……夜，朕有話對你說！”

聽得聖上費力地說完這一句，李傲天輕輕揮了揮手中的拂塵，眉間帶著憂思，尖細著喉嚨開口：

“除翼王殿下外，請所有皇子大臣都到門外等候！”

皇甫輕鶴的雙拳在袖內捏緊，眉宇間的深鎖更沉了一分，但見所有大臣皇子都紛紛離去，他也不好多做停留，隻是將略帶不甘的餘光稍稍瞥向了皇甫七夜，才拽緊了長袖，拋開猶豫，奪門而去。皇甫七夜似乎覺察到了什麽，嘴角勾出一抹攝魂的笑意，眼中含著滿滿的不屑。

“七夜啊，朕知道……今生，朕對你太過忽視，沒有盡到一個父親應盡的職責，隻是……你卻不知，朕這麽做，是在保護著你……朕其實早便識得你的才能，然而，在這深深宮闈之中，朕的關注對你來說……那便是……毒藥……”

聽聞此言，皇甫七夜的心頭猛然一怔，雖然生於帝王之家，雖然有父有母，但是他卻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孤兒，是個棄子，這些年，他嚐盡了這宮闈之中的陰暗和屈辱，看盡了後宮之中的陰謀詭計，終於，他悟出了一個道理，那便是，沒有值得信任的其他人，隻有靠得住的自己！於是，他忍辱負重，勤學苦練，終於手握兵權，成就了這一番事業，隻是他卻未曾想過，為何，他能風雨無阻地活至今日，為何，他從不曾被卷入爭鬥之中，從不曾被陰謀圍繞……輕輕抬起泛著絲絲波瀾的眼眸，他與他對視，聽著皇甫郝澤喘著粗

氣，顫抖而出的低沉話音在他的耳畔繼續：

“其實，朕並不想將你的母後打入冷宮，朕，很愛你的母親，隻是……皇後嫉恨如仇，在朝勢力龐大，見不得朕寵愛的所有女子，朕怕你母後受到傷害，這才下旨將她打入了冷宮……如今，她早朕一步在那淒清之地離世，而朕也該隨她而去了……”

話音剛落，皇甫七夜的身子猛然一僵，如五雷轟頂般雙目瞠結，隨著朱唇努力輕顫地啟開，一滴溫熱順著他完美的弧度肆意落下：

“您說什麽？母後……死了？”

皇甫郝澤閉上雙眸，輕輕點了點頭。而皇甫七夜的心卻瞬息涼了下來，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自打出生，他便從沒見過他母親的模樣，原以為他征戰歸來，掌握了大權，他便能迎接他的母後出冷宮，可孰料到，皇甫郝澤雖給了他碩大的權力，卻一點要接他母後出冷宮的意思都沒有，他以為皇甫郝澤駕崩後，他便能見到他朝思暮想的生母，而如今，他懂了，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也對，嬌弱的女子，在那荒涼冷清的後宮之中又能承受多久？想到這，他苦苦笑出了聲，眼裏滿是對自己曾經天真想法的諷刺。

“傲天，呈上來！”

皇甫郝澤費力地喊出李公公的名諱，眼神中閃過一絲淒涼與無奈。李傲天低頭應了聲“是”，轉身後不久將一副卷好的字畫呈於皇甫七夜的眼前，七夜接過字畫，小心翼翼地打開，直到其上嬌羞於花叢之中的美人映入他的眼眸，他的心頭才瞬間收緊，不自覺地熱淚盈眶：

“這……這是？”

“這是朕為你母親親手畫的畫像，如今便交給你了……這是朕今生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來，七夜……”

皇甫郝澤吃力地衝著七夜抬手，七夜漸漸鬆開了眉間的結，緩緩邁步坐於他的身側，緊緊地握起了他冰涼的手，眸中閃著絲絲疼痛：

“父皇還是別說

了，好好休憩吧！”

話音落下，皇甫郝澤輕笑著搖了搖頭，繼續低啞著聲音道：

“七夜，你知道……朕為何為你取名七夜嗎？咳咳咳，因為……朕是在烏鎮美麗的夜晚與你的母親相識的，停留短短七個夜晚，她便主宰了朕的心，讓朕嚐到了從未嚐過的溫情暖意……朕一直都覺得，你的母後是個仙女……而你，也是上天給朕最好的賞賜……”

“父皇，您別說了……以後夜兒天天陪著父皇喝酒暢談……”

皇甫七夜緊緊咬住牙關，將眸光瞥向了一邊，握緊的雙手伴著身子輕微發顫，此刻，他竟然有些怕了，怕心軟，還是怕失去……皇甫七夜輕輕閉了閉眼眸，嘴角努力勾勒著幸福的笑意：

“讓朕把話說完……不然……朕怕，真的便沒有機會了……你要記住，朕去以後，若是太子實在無能，若你也甘願，便將皇位奪下……守住父皇的江山……還有……輕鶴那孩子雖表麵浮誇，但是野心卻很大……不宜坐這江山，如若有一天，兄弟爭鬥，他敗於你手，朕希望……你能放過他……答應父皇……”

皇甫七夜未有半點猶豫，狠狠點了點頭，感受著皇甫郝澤的溫度一點一點冰冷下去……

“如此，朕，便安心了……

順著最後一句話音落下，皇甫郝澤便似那般滿足地閉上了眼眸，也許他在想，終於可以擺脫現實的勞苦，沉沉地長睡而去了……沒有半點掙紮，皇甫郝澤的手在皇甫七夜的手中漸漸失去了力度，七夜緊緊閉著雙眸，忍著眸中打轉的淚水，輕顫著開啟朱唇，聲色低沉而落人心扉：

“天子之命不可違，兒臣，定當謹記……”

他輕輕放下他的手，眼神刹那間變得堅定如鐵，貼緊在胸口的美人圖一直殘留著溫熱，隨著他推開門，迎著慘白的日光而去。於是，有一個淒哀的聲音猛然劃破天際，宣告著：聖上駕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