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病房裝修得很是素淨，淡白的牆麵透著若有若無的淺綠，色調極為柔和，很能讓人放鬆心身，兩片寬大的推拉窗一半大開著，涼涼的微風揉著芬芳的花香緩緩的進到屋內，逡巡於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讓人無比的神怡。
隻是無論這裏怎樣的清雅，卻始終改變不了，這是醫院的事實。無論這裏怎樣的舒適，卻始終無法減輕躺在病床上的人的病痛。
一根透明的細管，連著病人生命的血液，一點點一滴滴。
小西瞬間哽咽。
小梅此時正睡著，因為掛鹽水，身子躺得很平正，頭則歪歪的側在一邊，比以前更加的削瘦，尖細的下巴抵在突出的肩胛鎖骨上，眉間突出兩個小小的丘壘，很明顯的能感受到她睡得並不舒適，也不安穩，隻是因為實在是疲累了，不得已而睡去。
母親輕輕的放下手中的東西，憐惜的看著她，悄聲道：“總算睡一夥了，昨夜可是折騰了一整夜。”
小西悄然的看著母親，這份憐惜是十分的，母親心中早已放下了她與父親間的緣情，對小梅隻剩下對朋友同情與憐憫。
父親呢，看著曾經心動過的女人如今虛弱的躺在病床上，他是否也如母親一樣？
小西將目光飄向父親。
父親呆呆的立著，眼睛瞬間不眨的看著小梅，靜然，幽沉，絲毫看不出喜憂。
小西緩緩的將眼光移向小梅，她已經很難分辨此刻心情究竟如何，卻是明了，父親對小梅，一絲絲一毫毫都未曾放下，他的眼中跳動著的那簇小小的火苗，燃燒的全是心痛，是愛憐。
輕輕歎氣，所有的心痛和愛憐小西都能理解，唯一不明白的是，父親的眼中，還有著一份沉重的自責。
自責什麽？自責自己不能帶給小梅幸福嗎？還是因為他後麵一段時間沒有去小梅家照顧她，而導致她的病情加重了嗎？亦或還有更深的其它……
小西不敢多想，心卻層層的下沉，她知道，埋在心底深處一直擔心著的那個毒瘤，終於是壓不住了，它的導火索就是小梅阿姨的生病，這毒瘤的毒絲正一點點的往外蔓延，終有一天會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心生懼怕，心生怨氣，卻不知道該去怨誰，體內的熱度漸漸冷卻，這本是溫暖的室內卻透著絲絲的涼意。
“走吧，我們去買菜，讓你爸守在這裏。”媽過來挽住小西的手。
小西望了一眼父親，父親朝她微微頷首。
母女倆人輕輕退出房間，穿過病房那條長長的廊道，許是中午時分，整個住院部靜悄悄的，隻有幾個護士偶爾穿過，一切安靜得井然序。
日光暖暖的，融化了些些的寒意，母親緊挽著著
小西手，無聲的走著。
小西不敢多言，用眼角輕輕的飄過母親，她的目中是肅穆的默然，閃爍著飄乎不定的淡淡失落。
心生生的痛，如用刀背磨著心尖一樣，鈍鈍的，澀澀的！
反手挽了母親的手，輕輕的將頭靠在母親肩上，母親恍然醒來，拍拍小西的手輕聲道：“小梅是不是很可憐，病成這樣！”
小西怔怔的看著母親，那進進退退的神色，讓人看著心疼，母親是在拚命給自己找理由，給父親找理由，才能有足夠的勇氣去麵對這一切，去做現在做的這一切。
“今天我想吃牛筋，要買最好的那種，特有嚼勁。”小西忽的從母親肩上將頭抬起來，聲音朗朗的，“生病也沒什麽可怕，等好了就好了，一切就會過去的。”
小西側過臉去俏皮的笑道：“今天要多買點，明天我還想帶點到學校裏去跟室友們分享。”
母親輕輕一歎，終於亦露了些笑顏，“你不是得過一個什麽最佳廚師獎嘛，這次你自己動手得了。”
小西耍賴不幹了：“那怎麽行，我這個最佳廚師僅限於學校裏，在家裏嘛，我就要淪為最差廚師了，你是最最最佳廚師，姐是最最佳廚師，爸是最佳廚師，而我嘛，是最佳美食家。嘿嘿。”她咂咂嘴，露出一副饞樣，“一定要你燒的，我們寢室裏的女人吃過你燒的菜之後可是一直念念不望，天天念叨著要吃你的菜呢，這次我回來可是有硬任務的喔，否則回去鐵定被她們砍死的。”
媽輕輕笑著，握著小西的手已經不再那麽的僵硬，柔和而溫暖：“你自己饞，還找這麽多理由，燒給你吃就是了。”
小西吐著舌頭，一副被看穿的樣子，無奈道：“唉，知女莫若母，我什麽花心思都被你看穿了，老媽，你可真聰明呀！”
媽輕輕拍了下小西的頭，笑道：“你個馬屁精，看樣子，今天我不拿出全身的功夫來燒，還不行呢！”
小西掙了母親的手，跳到她的前麵，倒退著走，嘻嘻笑道：“不用拿出十分的功夫，隻要拿出五成的功力，就足以應付我們宿舍那些好吃鬼，如果拿出十分，那她們以後還不要天天賴到我家來啦，這樣，我可吃不消呢！”
母親一把拉過小西，含笑嗔道：“真是越大越小了，走路也不好好走，安全第一呢，你的那些朋友要來就讓她們來唄，自從高中以來，你好象從來都沒帶過朋友到家裏來過呢！”
麵色微沉，母親看著小西，溫聲道：“你一直都沒有朋友嗎？”
微愣，小西明媚的笑道：“你女兒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怎麽會沒有朋友，我的朋友可多了！”
母親柔柔一笑：“那就
好，我是怕你，”抬起頭來看了小西，略帶愧意道：“我是怕你因為我和你爸的緣故變得孤僻了，那段時間，終究對你是有影響的，我知道。”
小西收了些笑顏，正色道：“媽，無論過去怎樣，那都是過去，我們要想的是將來，將來，我們一家人要幸福的過一輩子！”
母親有些感動，目光卻變得迷茫，淡淡的苦笑道：“將來，將來會怎樣，誰也不知道，誰也不能控製。”
小西穩穩的抓住母親的手，沉聲道：“能控製的，隻要我們一起努力，就一定能抓住屬於我們的幸福。”
母親停下步子，呆呆的望著女兒，半晌，歎道：“小西，你真的長大了，比我年輕的時候成熟多了，也漂亮了。”
小西臉上微熱，扭昵著說：“老媽，怎麽突然說這個啦，我可是深得你真傳了，爸不是說過你一直都是美人嗎，你女兒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的。”
母親突然眼神暗淡的低了頭，不再聲響。
小西無措的走在旁邊，母親定是又在回憶了吧！那美麗而痛苦的青春。
“西，”母親忽然輕輕喚著小西。
“嗯！”小西機械的應著。
“你上大學都快一年了，有沒有看得上眼的男生，或者有沒有看上你的男生啊。”母親淡淡的問。
聽得母親第一次這樣問自己，心突突的亂跳起來，臉上卻是嬌羞之態，低低道：“沒有呢！”
這本是遮掩之說，卻引得母親沉重一歎：“怎麽會，憑我女兒的才情容貌，怎麽可能會沒人追，一定是你一副拒人以千裏之外的態度讓男生不敢靠近吧。”
小西看母親情緒低落，正想要出言安慰，卻又聽她繼續說：“西，如果有好的男生，不防試試看，好好談一場戀愛，不要枉費了你的大學時代與你花樣的青春年華，縱使將來不在一起也沒有關係，人的一生，總得要好好的愛上一場，才會真正的成熟與長大。”
母親的思緒隨著這些無比感性的話語飄飛到很遠很遠的過去，陽光耀在臉上，她的神情似乎又回到了少女時代，痛苦的甜蜜著。
小西深深的看著母親，究竟是曾經的愛情讓母親長大，還是與父親的感情，讓她變得成熟，也許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吧！
隻是現在，她麵對的是一份情感的挑戰，這份挑戰，卻並非普通的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戰爭。
所以母親才會去回憶那些美好，才會去憧憬美麗，去緬懷青春。
可這在小西看來並非是好事，這顯示著母親正迷茫的無助著。
心抽抽的痛，眼前閃過父親灼灼的眼神與蒼白瘦弱的小梅。
究竟該何去何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