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夜深。
病房中極為安靜，唯有那白熾燈管發出輕微的嗞嗞聲。
小西默立於窗前，窗外，不知何時下起蒙蒙細雨，漫天漫地而來，病房中散出去的淡白的光，印得那個不大的小院斑勃疏離，中間那泓春水不時的泛起花白的水紋。
這是一個極好的雨夜，濕潤而清新的空氣，不寒不燥，疏疏的微雨聲，將這樣的夜顯得很是安寧。
隻是，小西的心卻沒有一絲的安寧。
身後小凡沉重的呼吸不斷的撞擊著她的心，有心痛，有憤怒，有婉息，亦有絲絲同情與後悔。
自告訴她流產之後，小凡隻是流淚，沒有再說一個字，用力咬著的唇泛出點點血色。
看著如此痛苦的小凡，小西有微微的後悔，這麽直接就告訴了她。隻是，身體是她的，根本是無法隱瞞的，小凡那弱弱的一問亦隻是自欺而以。
但現在她要做的不是自欺，而是盡快的調整心態麵對這件事，解決這件事。
小西緊緊抿著唇，手指緊緊絞著，生生的疼，目光銳利而堅毅，所有事非，她都決定要和小凡一起來扛。
雨，仍是無聲無息的，小西隱隱有了些困意，她緩步走到床前，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小凡流了很多久的淚，精力耗盡，沉沉睡去，卻始終是在痛苦的夢魘中，一彎清眉緊緊鎖著。
小西伏在床沿，已有睡意朦朧，想著接下來的一天，心情有些重，忽的驚然想到，明天不是周末嗎，那江飛夕怎麽會有課要上。
摸了摸口袋裏的幾百塊錢，內心已經不是那麽的虛了，至少能撐到江飛夕來吧，他現在成了她和小凡的救命稻草了。
幸好有他，要不真的是要亂了分寸了，他是哪個係的呢？為人處事都頗為老沉，遇事毫不驚慌，很有可能是校學生會的吧，小西迷糊的想著，要不，找個機會問問陸遠看，也許他會認得。
陸遠！唉！小西低低一歎，終於睡過去了。
脖子的麻木酸痛，讓小西悠悠醒來，看看天邊已經泛了白，隻是雨仍淅淅瀝瀝下著。
小凡醒著，流過淚的眼睛微微紅腫，襯著蒼白的臉色，顯得極為憔悴，她一語不發，隻呆滯而無神的望著窗外。
心中一痛，強自收拾好心緒，朝她展了一縷淡如雲煙的笑意，用極平和的語氣說道：“醒了呀，感覺好些了嗎？天快亮了。”
小凡怔了半晌，終於將目光收回到了小西身上，輕聲問：“昨天，還有誰在？”
“隻有我和江飛夕，我們落在後麵，他們都走遠了。”小西仍是用了平淡的語氣，柔聲道：“放心好了，沒事的。除了我們三人，沒有人知道的。”
小
凡微微頓了頓，抬起頭來，用極輕的聲音說道：“那他……”
小西輕輕抓住她的手，寬慰著：“他很好，這已是我們三人的秘密。”
眼淚緩緩滑落，小凡吃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小西驚道：“你還是躺著吧，再睡一下。”
她搖著頭：“睡不著了，再過一會，你去幫我辦出院手續，我要出院，你錢帶了嗎？先幫我墊著，以後我還你。”
小西低低一歎：“我也沒帶錢的，不過江飛夕留了幾百塊，我想加上入院時他預交的錢，應該夠的，隻是”她看著小凡：“你這個樣子，行嗎？”
小凡眼裏忽的灼亮起來，穩著聲音說：“不行也要行，如果讓學校裏知道，會很麻煩的。”她的目光飄向窗外如煙的雨絲，眸子裏也朧上了一層薄薄的煙霧：“無論如何，我都要堅持上完我的大學。”
心頭一震，小西定定的看著她，此時的她抖落了許多的柔弱，從內而外透著點點的堅定，可是這份堅定中又夾了許多的不確定與無可奈何。
這又是另一個她，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呢？
“好！不過這一切的前提就是你的身體快點好起來，你必須找個理由休息一個星期。”小西用不容拒絕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她的：“這個星期，我來照顧你。”
小凡低下頭去，想了一會，抬起頭來，微微一笑道：“嗯，好的。我會找個很好的理由讓自己休息一個星期的，你去看看能否辦出院手續。”
狐疑的看著她，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小西亦定下心來，無論什麽理由都好，隻要能讓她好好休息一個星期就行了。
出院手續辦得並不順利，醫生再三建議最好能多住幾天，卻始終沒法改變她們的心意，在小西的屢次懇請與保證下，醫生無奈的開了足夠的藥，同時給出了出院單。
結完賬，錢，剩了不少，江飛夕預交款尚有餘額，再加上他後來給的五百，在小西手裏有了八百多塊錢。
“正好用這些錢買些好東西給你補補！”小西拎著藥，扶著小凡慢慢走出醫院大門。
小凡看上去仍是虛弱，微皺著眉，輕聲道：“不要，這些錢還給他。”喘了一喘，聲音低了下去：“另外欠他的錢，隻能慢慢還了，我現在身邊也沒錢。”
說到錢，小西眸子裏聚了怒氣，沉著聲音說：“去問施磊要啊，這可是他惹的禍，他難道不要負責任麽？他那麽有錢，把他的電話給我，我打電話找他！”
小凡情緒微微激動：“不要，不要找他，我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雖然這一切在意料之中，但這個事實真的被證實了，小西仍是極端的憤怒，她低啞著嗓子，咬著牙，恨聲道：“孩子是他的
對嗎？他對你始亂終棄，這些有錢的男人，真是太不是人了。”
小凡的情緒卻慢慢平複了下來，慘然笑道：“他對我很好了，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與誰都無關。不要怪他，也不要為我打抱不平！”
小西仍是恨聲：“至少這孩子是他的，是他害你這樣的，是他害你差點連大學也念不成，你難道一點也不怪他嗎？”
小凡搖搖著，目光空洞的望著遠處那層層疊疊的山巒，暗啞著聲音：“事已至此，再追究孩子是誰已經不重要了，誰也不怪，我隻是想把以後的日子過好，隻想我能順利完成我的大學學業。”
望著她眼中茫然的空洞，一陣細風夾著濕濕的雨氣柔柔吹來，帶來無盡的寒意，小西冷不丁的打了個寒噤。
“冷了吧，快回學校吧！”小凡伸手招來一輛出租車。
確實冷了，因為，心涼著！
宿舍，果然起了不小的波瀾。
幸好小西及時趕到，否則，湘眉都要報警了。
宿舍裏圍滿了人，小凡臉上堆了笑安然的坐在床沿上，接受湘眉的審迅，小西則爬到床上縮在床簾中，不敢露出臉來，她知道，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謊言，而她，一說謊表情便會極不自然，肯定穿幫，因此，這個堅巨的任務就交給小凡一人去完成了。
湘眉見她們安全回校，已是放下心來，毫無責備之意，卻仍是按例詢問了一番。
好在有小西和她在一起，所以沒有人涉及到敏感問題，小凡隻輕描淡寫的說，昨夜興致極好，突然想看通宵電影，於是約了小西一塊去，看完之後，一早就回來了。
理由很充分，亦很完滿，大家一陣鬧騰之後，各自散去，小西從蚊賬中探出頭來，隻見小凡咬著牙，臉色慘白，額上密密的覆著一層細如絨的細汗，麵上卻仍是帶著燦爛的笑，這笑，看著卻是如此的齒寒心冷。
心中極是擔心，看著宿舍人都在，隻得用淡淡的口吻道：“小凡，睡夥吧，昨夜電影看得累死了。”
小凡卻扶著床沿立了起來，走到旁邊拿了盆，含笑脆聲道：“還沒洗漱呢，睡什麽睡，我先去洗洗。”
心裏忍不住暗暗埋怨，現在這個時候，還這麽講究幹什麽，但卻終是說不出口，隻得眼睜睜看著她緩緩的出了門，心底沉沉一歎，眼角瞟見惠惠正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心虛的縮回到了蚊帳中去。
心裏有些發虛，小凡的情況明擺著就是硬撐，到底能撐多久，她想好的休息一星期的理由是什麽？
真的越來越不懂她了？
猛然，水房裏突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大家都被驚嚇得緊張的直起了身子，小西心底一沉，迅速爬下床，竄出宿舍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