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出征

冬季就是一場太陽與白雪的爭奪戰,大陵今冬白雪戰勝太陽的次數多一些,滄江以北下了好多場大雪,滄江以南的溫度也比往年低了許多。過完新年,又是一場大雪,這場大雪醞釀了一日一夜才在正月初七午後開始飄落。從細碎的散雪到鵝毛般的大片大片落下隻不過兩盞茶的功夫。

白雪覆滿古道,安靜的原野上奔來一匹駿馬,飛馳著接近長安城,遺落的蹄印片刻即被大雪掩埋,隻留下馬蹄聲在大地上回蕩。

未央宮,庭中木槿峭立,偶爾有不怕冷的麻雀飛過來,在枝上停一下又飛走。雪簌簌而下,綿綿寒氣被厚重的簾子阻擋在殿外,殿內溫暖如春,笑聲陣陣,半人高的鎏金香爐內焚著瑞香,屏風換成了鋪著白虎皮的鳳榻,皇後正倚在上麵,身上搭著一條黃金虎皮毯子,笑吟吟地望著麵前的細君,細君正津津有味的說著昨日出宮遇到的趣事,身上穿的厚,加之說的興奮,俏臉紅撲撲的。紫芊和紫竹坐在窗前的榻上剝栗子,剝好的放在細君麵前,一室和樂融融。

從第一場雪起,皇後就說閣樓空間大,地龍的熱氣不足以達到二樓,讓細君搬回了未央宮南殿,皇後與細君的關係越來越密切,也越來越像母女。

天色漸漸暗下來,宮燈高掛,細君打了個哈欠,紫芊請示是否擺膳,皇後說再等等。從知道她有喜以來,皇帝天天都過來用晚膳,有時留宿,有時用過膳再坐一會兒才去別的地方。這樣的接觸,讓細君不再似先前那般怕這個父皇,偶爾也會像劉岩一般對這個父皇撒撒嬌。過年的時候,細君得到了一份特殊的禮物---自由出入宮禁的令牌。今日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令牌出宮,到了沁香齋,徐老板卻告訴她阮洛寒仍在青州老家,恐怕要到過了上元節才會回京城,文岫和馮夫人去了她外公家,細君便趕在晚膳前回了宮。

“娘娘”去禦書房打探消息的紫竹回來了,“邊疆來了急報,皇上和大臣們議了一下午,這會兒剛散,皇上去了安寧宮。”紫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皇後的臉色,細君也轉頭看皇後,近一年的時間,她也多少了解一些宮廷妃嬪間的秘密,卻見皇後神色如常,微笑道:“那就擺膳吧!君兒餓壞了吧?”邊說邊愛憐地揉揉細君的臉,細君揚起笑:“下午吃了那麽多栗子,這會兒還不餓,我們再等等父皇吧。”皇後搖頭:“不必了。”“哦”細君垂首,任皇後拉著走向飯桌。

夜已深沉,雪還未停下。汾陽王府內院主臥裏,汾陽王妃已卸去白日的妝容,穿著薄襖坐在梳妝台前垂淚,汾陽王明石在一旁安慰:“好啦!昊兒又不是沒出過遠門,從小就跟在他舅舅身邊,這次也是一樣的。”王妃哭著駁道:“什麽一樣?!不一樣,萬一,萬一……”

明石扶住妻子的肩膀:“別胡說!咱們昊兒武功好的很!從小就在邊疆曆練,不會有事的!”

細雪碎灑,暗風吹的窗紙微微作響,一個小廝提著一個

食盒走進一個燈火通明的房間,室內的溫暖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小廝快速地擺好兩樣小菜和一壺溫酒,桌邊的淺藍錦衣少年一揮手:“退下吧!”小廝躬身退去。

明恪執壺斟酒:“哥,我敬你一杯,祝你馬到成功,旗開得勝!”明昊一笑飲盡,“二弟,我這一走,很難說……”

“哥,你會平安回來的!”明恪堅定的說。

明昊笑笑:“戰場就是生死場。我一出征,家裏就又剩你了,要好好孝順父母,不要老是惹爹生氣!以後,你要繼承爹的爵位,這性子得改改,不要讓將來大陵的史書上說你是一個頑劣的王爺。”

“哥,你……”明恪訝然,世子之位是大哥的啊!隻見明昊又飲下一杯道:“我跟爹說了,你來做汾陽王世子。我將來是駙馬,還會有軍功,再繼承爵位就太多餘。二弟你平素淘氣慣了,好在還年少,若改好了,將來會像爹一樣是個英明神武的王爺,若是改不好,就隻是一個頑劣的紈絝子弟!用世子之位約束你,是為你好。二弟,你不要有什麽不情願的!”

明恪低下頭,大哥說的沒錯,即使不繼承爵位,他將來的生活也不會差,隻是,這樣玩鬧下去,確實有辱明家祖宗的臉麵。

明恪隻飲了三杯就停住了,這是明家的規矩,他還未滿十五歲。“哥,你明天還要進宮,早點休息吧!”明昊點點頭,明恪起身回了自己房間。

一夜風雪,次日雖停了,但仍有微風輕輕吹著,地上積了半尺的雪,早有宮人早起給各宮前掃出了路。明昊一早奉旨進宮,在崇正殿上完早朝,接了軍令,皇帝道:“明昊啊,後日就出征了,一會兒你去見見淇兒,跟她告個別。”“是,臣遵旨。”明昊躬身行禮退出大殿。

明昊直接去安寧宮,寶妃跟他說了幾句便說皇後娘娘請她和德妃去未央宮喝茶起身走了,宮女太監也都退了出去,隻剩下劉淇和明昊,劉淇穿著淺黃冬裝,抱著手爐,臉色有點蒼白,她輕咳一聲道:“昨日父皇說玁狁國政變,邊疆有戰事,你真的要出征嗎?”

“是的。”對洛寒的心結已經解開,明昊心裏甚是輕鬆這個年過的特別好,此刻更是直盯著劉淇一眨不眨道,劉淇看他一眼,臉微微地紅了,“那,那你上了戰場要一切小心。”“嗯,我會的。”明昊繼續一眨不眨地說,劉淇麵上微惱,卻又不知說什麽,尷尬了一瞬,倆人同時開口“你……”

“你……”劉淇臉色又紅了一層,“嗬嗬”倆人正僵持著,門口忽傳來輕笑聲,隻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禦花園梅花開的甚好,如今還未落。姐姐不如帶姐夫賞梅去,風好花好人更好!到了邊疆可沒得花可賞嘍!”明昊快步走到門口,一掀簾子,那聲音已經到了院中,紫衣小姑娘正向外走,聽到聲音側回頭俏皮地說:“我來找我的綏綏,打擾你們了,哈哈……”

明昊與劉淇無奈地對視一笑,“就去外麵走走吧

!”劉淇道,被細君一攪和,倆人竟不再尷尬了。明昊點點頭給劉淇披上白狐裘大氅,順便握了她的手,劉淇還有幾分羞澀卻也任他握著手向梅園行去。

細君追著綏綏跑到萬安宮前,正遇到文慕從內出來,文慕叫住她,細君回他一笑:“慕哥哥今日來宮裏了啊。綏綏,別再跑啦!!”文慕一縱身躍到綏綏身畔抓住它,細君叫道:“你輕點輕點!”接過綏綏,細君撫摸著它的脖子:“綏綏,疼不疼啊?”文慕“哧”地一笑:“我沒用力,你怎麽不吹哨子讓它停住?”

“我追著它玩兒,多跑跑就不冷了,文岫還沒從洛城回來嗎?”

文慕搖搖頭,轉瞬麵色帶上沉重,聲音低低的說:“細君,我們能單獨說會兒話麽?”細君沒看他隻微笑著說:“說吧!”

文慕打起笑臉:“你聽說明昊大哥要上戰場的事了嗎?”

“嗯,聽說了,我剛從安寧宮過來,明大哥正在跟淇姐姐說話呢。”細君說,“昨晚父皇沒來跟我們用膳,後來父皇來了,對母後說邊疆要打仗,明大哥要跟他舅舅一起出征。你問這幹嘛?”

“我……我想跟他們一起去邊疆。”文慕鼓足勇氣說了出來,他還沒敢跟家裏人說,他知道他們一定會阻止他的。細君一愣,手一鬆,小狐狸趁機跑走了,細君沒理會它,她眨眨眼:“你說什麽?”文慕長出一口氣:“好男兒就該保家衛國,這是我的機會!我們馮家曆來都是文官,嗬……我要開個先例。”細君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袖子皺眉道:“可是你還小啊!”文慕扯起嘴角:“你知道大陵開國皇帝幾歲上戰場麽?你知道明昊幾歲巡邏邊疆嗎?少年郎就應該多曆練,整天在這皇城轉,也不會長什麽見識。等我有了足夠的力量,我就可以保護你和文岫了。”

“我和文岫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你還小,有些事還不明白。”文慕微笑,我想要保護的是你們不被送到外邦和親,而不僅僅是誰欺負你們替你們去打架,隻有大陵強大起來不受外邦欺壓,你們才不用到外邦去……“細君,這事我隻跟你說,你不要告訴別人。”

“文岫和丞相他們都不知道麽?”

“我會在離開的時候給他們留一封信,到了邊疆,我也會給你們寫信,把我看到的風景寫給你看。聽明昊說,邊疆的天地很大,有連綿的山峰和望不到邊的草原,還有雪鬆林,還有中原沒有動物……”文慕望著天際給細君描繪著他想象中的邊疆景象,說的好像他真的見過一樣。

天色蒼白,無力為這場出征奏歌,輕風紛擾,流光容易把人拋,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別竟要那麽長的時間才會再見,長到他們都已成年。

《大陵史》載:“永平八年除夕,玁狁國政變,絳丹王之亂始,禍及東函關。九年正月初十,上以楊智將軍為帥,少將軍明昊為先鋒出征東函關。時武英侯年十三,潛隨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