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眉目

且說劉淇從未央宮南殿回到安寧宮,在殿外碰到一個禦醫模樣的人從殿內出來,那人見了劉淇也未行禮,隻看她一眼便又低頭匆匆走了。劉淇進入殿內,未見到母親,問宮女才知道她去了小廚房。

安寧宮小廚房內,寶妃係著圍裙正親自往一個藥罐裏蓄水,“母妃!”劉淇道,寶妃轉過頭來:“哦,淇兒回來了。跟細君聊的怎麽樣啊?”

劉淇未回答她的問話卻走上前看著藥罐說:“母妃,我還要繼續喝藥嗎?”聲音裏透著無限的厭倦。

寶妃歎一口氣道:“女兒啊,母妃也是為你好,為了能讓你留在我身邊,不用去別國受苦,再忍忍吧!”

“可是,細君不是已經進宮了嗎?我為什麽還要繼續裝病?!”劉淇躲開寶妃伸過來的手道。

“傻孩子,她才多大?如果這時候有外國使臣來求親,你父皇會讓她去麽?”

劉淇痛苦的皺起眉頭,從四歲起,她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喝一碗這苦澀的藥,隻為了裝病,不去和親!她知道細君會進宮跟母妃多少都有點關係……寶妃看劉淇眼角流出淚花,心裏也一陣難受,走過去,攬住她道:“淇兒啊,再忍忍,等明年你過了十五歲,母妃給你挑個好夫婿,你就再不用喝這些藥了!”

劉淇靠在母親的懷裏,無語地點點頭

康州,地處大陵國南部,夏天來的比京城長安要早,也比長安的夏天長。這時節,康州城已是綠樹成蔭,知了不住聲的叫,沒日沒夜,惹得人心煩。康州城內有一家隆興藥鋪每到夏日就會配粘知了的藥,賣給那些討厭知了叫的大戶,由他們雇人去粘知了,生意甚好。

這日,太陽將街上烤的發燙,行人都躲在陰涼處行走,寬闊的大街上顯的有點兒寂靜,一個戴鬥笠的黑衣人背著一把劍走進了隆興藥鋪,那抓藥的學徒正手撐著腦袋在櫃台上打瞌睡,黑衣人打量了一圈沒有看到掌櫃的,於是抬手敲了敲櫃台,學徒半睜眼,開口道:“看病還是抓藥?”邊說邊打哈欠,他根本就沒看來人。

“我找你們掌櫃的”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傳進學徒的耳膜。

“唉!我聽你的聲音就知道你是上火了,我給你抓藥就行了,不用麻煩我們掌櫃的!”學徒半眯著眼說著,轉身去小藥櫃拿藥,

忽覺有風吹向後腦勺,跟著脖領一緊,他的後腰就撞到了櫃台上,“哎呦!”他忍不住叫出聲來。剛才那個沙啞的聲音在耳邊慢慢說道:“我要找你們掌櫃的!”學徒隻覺得有冷風直往身體裏鑽,那個聲音很冷,一下子把他體內的瞌睡蟲給嚇跑了。

“是……是……我去給您叫去!”學徒哆嗦著說道。黑衣人鬆開手,學徒也不敢回頭看就向後麵跑去。

片刻,掌櫃的掀簾出來了

,打量了一下這個大夏天不嫌熱的怪客,小心地說:“客官有什麽吩咐?”

“你是陸掌櫃的?”

“沒錯。”

“可否借一步說話?”黑衣人客氣地問。

掌櫃的愣了一下,帶黑衣人進了後堂,學徒仍回到前櫃守鋪,卻再沒了睡意。

“客官有什麽話就請說吧!”陸掌櫃看著黑衣人道。

“好,”黑衣人打量了一下四周開口道,“陸掌櫃的今年初春可曾給人配過一副毒藥?”

陸掌櫃一聽這話臉色變了一下,“怎麽?出什麽事了?!”

黑衣人不說話看著他,陸掌櫃隻得繼續說:“今年開春時,我是給人配過,可是他當時說是家裏的老牛犯病了,他不忍心看牛受折磨就讓我給配藥藥死那牛。”

“那人是誰?”

“城西的宋雄。”

“你確定沒記錯?”黑衣人追問。

“沒錯,他老婆在以前的江都王府裏當奶媽,那宋雄當時走到哪兒都吹噓,後來江都王府一出事,他老婆也不見,屍首都沒找到,宋雄也有點精神失常了,可憐了他們那九歲的兒子了!”陸掌櫃的唏噓著。

“你給他配的什麽毒藥?”

“他說不忍心看牛受折磨,我就給他配了能讓牛安靜的沒痛苦的死去的藥。”

黑衣人冷笑一聲說:“還能讓牛沒有痛苦的死去,掌櫃的真是醫術高超啊!”

“嘿嘿,不敢當,不敢當……”陸掌櫃賠笑道,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黑衣人身上有一股無形的氣,壓的他很不自在。

黑衣人走近陸掌櫃一步,低聲說:“聽說當時江都王自縊,官府請了你去驗屍?”

陸掌櫃的腿哆嗦了一下,道:“不隻我一個人去的,城中的仵作都去了。”

“可是後來,他們都死了!”黑衣人又壓低了聲音,陸掌櫃的頭上冒出汗來,他擺手道:“不關我的事啊!”

學徒在櫃台後心不在焉的搗藥,黑衣人從簾後出來,對著他說:“小兄弟,我的藥配好了麽?”

“啊?!”學徒一愣,馬上明白過來,抓起一張紙說:“我這就給您配!”

片刻學徒把包好的藥恭敬地送到黑衣人手上,黑衣人對他扯了一下嘴角(可惜他沒看見),往櫃台上扔了一粒碎銀子,抓著藥走了出去。學徒拭了拭頭上的汗,回頭沒有看到掌櫃的,趕緊回後堂,陸掌櫃正坐在地上,臉色蒼白,眼神落在某個虛無點上……

長安,威嚴的皇宮浸染在一片橙紅之中,西天的火燒雲預示著明天依舊是個豔陽天。一輛紫色的馬車奔跑在官道上,快到宮門時,車夫從懷裏掏出一塊牌子舉著,但並沒有放慢車速。宮門口的士兵都認得那是汾陽王的車

轎,掏牌子隻是例行公事,看這速度,肯定是有緊急公務了,所以,士兵們並未阻攔,馬車直入到萬安宮外才停下,汾陽王從轎中一出來,就疾步向萬安宮北邊的太極殿奔去。

太極殿禦書房內,皇帝聽完明石的匯報麵露喜色道:“這麽說,王弟並沒有謀逆之心了?”

“據臣目前查到的證據看,江都王謀逆確實有很多疑點,而且江都王之死也另有原因,據線報,給江都王夫婦驗屍的那些仵作在康州天氣剛開始熱的時候就都‘中暑’死了!這有點難以置信啊!”明石說。

“陛下,暗影的密信到了。”榮瑛弓著腰進來說,“呈上來。”皇帝抬手示意。

“哼!”砰!皇帝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碗裏的茶蹦出來幾滴。明石和榮瑛不知何因,弓著身子麵麵相覷。

“這個宋雄怎麽敢有這麽大的膽子?!”皇帝怒道,起身將那密信扔向明石,明石接到手中一看臉色也變了:“如此說來,江都王夫婦都是被謀害而非自殺了?那麽那幕後行凶者一定是朝堂之人了,不然不會把時間掐的這麽好,為什麽他們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在陛下下令要押江都王回京時下手呢?”明石說出了心中的疑惑,皇帝此時心中也是充滿了疑惑。

當初朝堂盛傳江都王有謀反跡象,雖然他相信從小一起長大的王弟不可能會背叛自己,但為了穩定民心,不得不下旨押其回京,雖然明麵上是說押解,但他私下已交代傳旨的小安子不能像對待囚犯一樣對待王弟。小安子剛啟程,他就讓榮瑛暗中通知了在西邊雲州監視西慈國的暗影趕往康州去保護王弟,可還是晚了一步,暗影趕到時隻來得及救下細君。而小安子傳回的信息卻是江都王接旨後借口換衣服,回房自縊了,細君的母親得知後飲鴆殉情。

他接到飛鴿傳書後震驚不已,這樣一來所有的人都認為王弟是畏罪自殺了,祖製雲:謀逆者屍骨不得歸葬皇陵,可是即便沒有這一條,王弟的屍骨也是運不回長安的,因為當年他到江都上任時……

“陛下?陛下?!”明石見皇帝許久不出聲,便開口喚他,“陛下準備如何處置宋雄?”

“哼!”皇帝冷笑一聲,“他隻不過是一顆小棋子,重要的是藏在幕後的人!朕一定要把他揪出來!”袖中的手攥成拳, “明石!”

“臣在!”

“給朕盯住那些最早提出江都王有謀反之心的人!朕就不信找不出那個幕後主使!”

“是,臣這就去辦!”明石和榮瑛退出後,皇帝雙手背在身後,站在空空的禦書房內感到無邊的心痛,自十年前王弟離京後他們就再未見過,現在更是天人永隔,那個幕後人物到底有什麽陰謀?一定要盡快查出來!不然不但王弟枉死,恐怕江山危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