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夜的不速之客

那男子給緬梔子行了個揖禮,口裏說道:“某乃慕止晦,冒昧打擾,隻因有一物要還給南宮娘子。”說著,就從袖口取出一支銀簪子遞過來,正是緬梔子剛才掉的那支。

緬梔子下意識用手中的團扇半遮住臉頰,禮節性回了個禮,卻不知接不接那個簪子才好。正猶豫的時候,慕止晦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把簪子遞給慕芳節。慕芳節笑了笑,拿了簪子還給緬梔子,口裏說道:“你們南方人就是多繁文縟節,照我說,太過講究,反倒顯得不近人情了。”

緬梔子這下有點不好意思了,忙說:“小女自幼長在深閨,並未遇過這種場合,是小女過於拘禮了,還請慕公子慕姑娘見諒。”

慕芳節拉著緬梔子的手道:“我和哥哥都是客人,俗話說,以客為大。南宮娘子應該按照我們北方的習慣來。我們可沒這麽多奇奇怪怪的規矩。” “以後你我直接稱呼名字好了,我可不愛你們南方那古板的一套。”隨即,她又轉對潘未遐和慕止晦說:“你們怎麽都還站著,剛才在樓下的時候不是都說一起吃頓飯麽?”

“芳節說得是。”潘未遐趕緊招呼慕止晦就座。哪知慕芳節聽了倒有意見:“未遐兄弟你可不能占我便宜,明明我比你大,況且你又不是緬梔子,怎麽也得叫我姐姐吧?”

潘未遐拍拍自己的腦袋,連忙稱是,改口直稱她“慕姐姐”。緬梔子看他們這麽隨意,漸漸也就放鬆了,慢慢地和他們說起笑來。

席間,慕止晦兄妹說起和潘未遐相識的緣由,緬梔子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北方清曼城的富戶,隻因北方寒冷,慕止晦為了養病須到南方溫暖之地,而慕芳節是陪他過來的,順道領略一下南國風情。因為聽說今天是納州城菊會最熱鬧的日子,慕芳節就自己一個人先行過來遊玩了,豈料在這東來酒樓遇到浪蕩子弟,欺她姑娘家孤身一人,恰好潘未遐路過見義勇為,隻是對方有三人,難以敵過。正危急的時候,是慕止晦兄妹的舅舅及時伸出了援手。

“是剛才那位穿蒼色袍子的麽?”緬梔子總是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那人的聲音,但是她一直沒能看清他的樣子,所以不由打聽起他來。

慕芳節點點頭:“舅舅也是做生意路過的,巧了。”

“表妹你也應該見一下他,雖然有些年紀了,但真的是非常豐神俊朗的一個人。”潘未遐語氣有點惋惜,“我剛才在下麵就說,應該請你家舅舅一起上來的,好歹也是長輩,又救了我。哪知他走得如此之快,到底是什麽事情如此著急?”

慕芳節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沒有搭話。慕止晦淡淡說:“也就是生意上的事情而已,我們都習慣了。舅舅向來很忙,他這次南下並沒有和我們一道。”

緬梔子覺得有些奇怪,一說起他們這舅舅,慕止晦兄妹神色就有些不自然,明顯不願多談的樣子。潘未遐顯然什麽都沒有察覺,或者說他這人比較粗心大意,還在一個勁兒追問他們舅舅的去向,不過都給慕止晦三言兩語敷衍過去了。

早膳之後,他們四人相約

去賞菊。菊會上果然好不熱鬧,一大片壯觀的菊海裏,三三兩兩才子佳人鬥菊飲酒,投擲比詩,更有販夫走卒穿插其間叫賣聲聲,到處是一片歡聲笑語。緬梔子他們也尋了一處空地,席地而坐,就著菊花茶品嚐著自帶的菊花糕,談天說地,好不愜意。期間緬梔子偶有聽到慕氏兄妹斷斷續續的低聲交談,基於禮貌本不該聽的,但還是有隻字片語傳進了她的耳朵。

“哥,舅舅是今天就趕回去嗎?”

“最快今晚……所幸生意上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又是……舅母……總是這樣,如何了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舅舅……”

緬梔子從他們的對話中大約了解到他們的舅舅,也就是早上在東來酒樓前麵幫潘未遐、慕芳節解圍的男子,似乎因為關於他們舅母的急事,而不得不拋下生意趕回家,連跟外甥在這異鄉小聚的時間都沒有。

傍晚時分,慕氏兄妹別過潘未遐和緬梔子,相約回到納州城再聚,因為他們還要在納州逗留不短的一段時間。而緬梔子則和潘未遐一起仍回東來酒樓小憩一晚,明日再啟程回府。用晚飯的時候,緬梔子趁著隻剩下她和表哥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才有時間詳細詢問潘未遐突然出現在此的緣由。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潘未遐提起這事就得意洋洋,“母親不是想把你許配給那什勞子豬還是牛少爺麽?”

緬梔子有些黯然地點點頭,如果她想要和表哥在一起,非得經過姨母這個難關不可。

潘未遐興衝衝自己幹了一杯酒,繼續道:“她早就安排好了今日讓你單獨‘巧遇’朱少爺,所以才走到半路又托病折返。”

緬梔子皺皺眉,大為驚訝,雖然姨母平時對她與表哥親近多有不滿,但她真沒想到姨母還出這一招,實在有些過分。難道姨母真的那麽厭惡她和表哥在一起嗎?

“這確實是真的,都是寶貞那丫頭偷偷給我報的信,當時我也簡直不敢相信母親居然做出這種事情。”潘未遐搖搖頭,“我知道之後就偷偷跑回來。按母親的計劃是讓人領你到一個指定的地方跟那個豬見麵,隻是她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事給我搞黃了,那豬這回白跑一趟!”潘未遐說到此,得意得又幹了一杯。

緬梔子沉吟了一會,道:“那你就這麽回來,那邊的生意怎麽辦?而且姨母肯定要知道這事的,弄不好,她會更加不喜歡我們在一起了吧?”

潘未遐對她所擔心的這些倒不以為意:“管他呢,我又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回去再說。”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若是什麽事都想好如何做到萬全,人生豈不死氣沉沉,毫無樂趣?表妹,你也不要想太多,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嗎?”

緬梔子莞爾,表哥永遠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什麽樣的大事到了他那裏,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晚飯的時候,潘未遐盡情喝了許多酒,早早就回房睡去了,緬梔子看了一會兒書,也自熄燈歇去

。最近煩心事比較多,她有些淺眠,大約到了人定時分,迷迷糊糊覺得門外有些聲響。初時她不以為意,以為是小丫鬟半夜過來了。因為這東來客棧的客房並未設有外間,所以平時應該守在外頭的小丫鬟都到隔壁睡去了。

緬梔子感覺到床上的幔帳被猛然掀開,一股強烈的陌生男子氣息突然侵襲過來。她一驚,整個人完全清醒了,下意識翻身起來,右手已經伸到枕頭下抓了放在那裏的小銀刀,照著來人就是奮力一刺。城中富家千金平時都隨身攜帶這種小銀刀,目的就是為了應付類似於這種的突發事件。要麽殺了對方,要麽自殺。

不料來人在黑暗中似乎能看得十分清楚,他一把打掉小銀刀,另一隻大手立刻緊緊捂住緬梔子的嘴巴,讓她連驚叫的時間都沒有。那人跳上床,把她完全壓回床上去。所有動作一氣嗬成,僅僅是發生在那一瞬間的事。緬梔子驚恐地掙紮,可是整個人被緊緊禁錮住,完全動彈不得。就在那一刻,她腦子裏閃過無數個不祥的念頭,這陌生的男人到底想幹什麽!小銀刀就在身邊,可是此刻她竟連以死保住貞節的辦法都沒有。

“別動!”男人在黑暗中刻意把聲音壓得很低,“在下失禮了,事出緊急,請娘子見諒!”

緬梔子睜大了眼睛,黑暗中什麽都看不到,但她終於沒有一開始那麽驚恐了,那人除了剛才的動作之外,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低沉的腳步聲,似乎人數不算少。隱約中聽見有人在低喊:“去哪裏了!”這聲音在暗夜中分外刺耳。

男人似乎很是緊張,整個人緊緊貼著緬梔子,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邊,吹動幾根發絲不斷來回拂動。緬梔子臉上不禁飛起紅雲,長這麽大,她還是第一次和男子如此貼近,就連和表哥,她也沒有如此過。她不自在地想挪開,可是沒有辦法動一絲一毫。那男子察覺到了她的想法,貼在她耳邊低聲說:“娘子請先暫且忍耐,在下一會兒就離開,絕不會侵犯娘子半分。”他的聲音比剛才沙啞許多。

“他跑不遠的,給我仔細搜!”門外的人推了一下緬梔子的房門,沒有推開。緬梔子覺得奇怪,既然門是反鎖上的,這男人又是如何進來的?她往那男子的方向看了看,依然隻是徒勞,什麽都看不清。隻是她覺得他呼吸越來越急促,渾身都發熱,她幾乎都能聽到他心髒越跳越快,都快跳出胸膛來了。

有些反常。她想。

那男子的氣息離她越來越近,仿佛都要把臉湊到她的臉頰來了,呼吸越來越粗重。緬梔子十分緊張,在這有些冷意的秋日夜晚竟被汗水濕透了貼身的衣物。她想躲開,但又別不開頭,隻能皺緊了雙眉,暗自求故去的父母保佑她逃過此劫。

“該死的!居然給我下藥!”那男子用一種痛苦而扭曲的聲音低喊,好像到了壓抑的臨界點一樣。

突然,緬梔子覺得手臂上的鉗製鬆開了,隻見黑暗中銀光一閃,一滴溫熱的**掉在她臉上,緊接著手臂又如剛才一般被抓住不能動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