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隻願君心似我心

緬梔子的前腳才踏進院門,一眼就看到不少閑雜人等聚集在那裏,都是男子居多,吵吵嚷嚷的。她倒吸一口冷氣,硬生生停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寶貞也跟來了,看到這個情形,忙把緬梔子拉到牆邊道:“表小姐,這裏您怕是不方便進去的。我先和您回禪房,然後再來打聽消息。剛才夫人都進去了,料想這個什麽謝家也不會對少爺太過為難。”緬梔子別無他法,雖然心急如焚,也隻得聽寶貞的話。

天擦黑的時候,潘夫人、緬梔子等一行人回到了府中,至於之前發生了什麽,緬梔子尚無機會問寶貞,隻是聽得下人們悄悄背地裏議論著下午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更近一步消息。晚膳時分,潘夫人院裏特別嘈雜,下人們紛紛在傳潘老爺杖責了潘未遐。緬梔子忙派了屋裏的小丫鬟過去打聽,隻是一直不見回來,急得連飯都吃不下,幾欲望眼欲穿。

正著急的時候,寶貞掀了簾子進來了,一進門就大聲嚷嚷:“表小姐,可不好了。”

“寶貞!你可來了!”

寶貞看看桌上的飯菜,道:“表小姐怎麽還不用膳?”

“聽說……我……沒有什麽胃口。”緬梔子話說個開頭又吞回去了,猛然間覺得這麽明目張膽說出擔憂表哥的話,終究不好

寶貞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但她反而不緊不慢了:“表小姐,您還是先用膳吧,不吃東西怎麽行呢?”她把緬梔子推到桌前坐下,“我來就是因為下午說要打聽消息告訴您的。這樣,您一邊吃,我一邊給您說,如何?”

緬梔子拗不過她,隻得撿起了筷子。她雖然是在吃東西,心思卻不在那上麵,完全吃不出什麽味道。

“今兒下午,少爺跟幾個朋友帶了一些耗子、蛇什麽的去了蓮雲寺,事先打聽到了謝府小姐所在的禪房,把那些東西全都全放出去了。謝府小姐,表小姐您知道麽?就是上次在被少爺裝鬼嚇到臥床不起那位。”

“什麽!”緬梔子驚訝到停了筷子,“表哥跟那謝小姐無冤無仇,怎麽會三番兩次如此戲弄她?他平時雖然頑劣了一些,但也不至於不知輕重。”

“您繼續吃,聽我慢慢道來。”寶貞把飯菜往緬梔子跟前挪,繼續說,“也是,不知少爺為何這麽針對謝小姐。下午被抓了之後,因為有夫人在場,說了些好話,那謝夫人也看少爺被家丁揍得鼻青臉腫的,就沒有為難他。”

聽到這,緬梔子稍微寬了心,但不禁繼續追問道:“那麽聽說姨父杖責了表哥,是否因為下午之事?”寶貞點點頭,往緬梔子碗裏夾了一塊肉。

緬梔子皺著眉頭,擔心道:“姨父下手肯定不會輕的。表哥現在怎麽樣了?”

寶貞歎口氣,說:“老爺今個兒一回家,就叫人把少爺綁起來,親自拿了鞭子打,現在皮開肉綻的,連路都走不了了。夫人哭得跟淚人兒一般,還跟老爺生氣了呢。”

“什麽!”緬梔子手上的筷子“當啷”一聲掉地上,她霍然起身,站了一會,又泄了氣般坐下了,喃喃道:“我現在不能過去。

寶貞仿佛知道她心思一般,說:“表小姐別著急,夫人大概戌時末就會離開,表小姐可以在亥時再過去。”

緬梔子搖搖頭道:“不了,我還是明日再去探視吧。”

話雖如此,才過戌時,緬梔子就把屋裏的小丫鬟遣走了,一個人提著燈籠靜靜朝潘未遐所住的院子走去。

夜是如此安靜,緬梔子在院門前徘徊不前。這種時候來探視,她知道非常不合適,但是她無法不擔心表哥。今天聽寶貞說姨父把表哥打得傷痕累累,她整顆心都擰在一起了。下午的時候他已經被家丁們圍毆過了,傍晚又挨上姨父這麽一回,現在他傷勢怎麽樣了,傷口還疼不疼,上的藥有沒有效?盡管明知道有姨母的照顧,應該不用太擔心表哥的傷的;盡管明知道若是讓姨母得知她此時來探望表哥,姨母一定非常不高興,說不定沒兩天就把她嫁出去了。可是一想到表哥受了傷,她就忍不住要親自過來,非得親眼看看才能放下心。

緬梔子抬起手要敲門,想想,還是把手放下了;又抬起手,又想想,放下了。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院門“咿呀”一聲半邊,緬梔子躲避不及,與來人直接照了個麵。

“表小姐?”出來的是潘未遐屋裏的大丫頭繁花,前不久潘未遐冠禮之後,潘夫人就把她從自己屋裏撥到了兒子的屋裏做大丫鬟。“這麽深夜了,您怎麽一個人站在外頭,也不帶個丫鬟?”

“我……”緬梔子臉一紅,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合適,所幸天色黑暗,燈籠又不十分明亮,對方看不清她的臉色。

“這種時辰可不是您出來的時候呢。表小姐還是快回房吧,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可不好。”

“聽說表哥傷得不輕,我來探望探望。”緬梔子幹脆直說了。

繁花也拒絕得幹脆:“表小姐,此時探病,於您、於少爺都不方便,還是請回吧。”她話音剛落,一隻胖乎乎的小手突然橫出來擋在兩人中間,隨之而來的抱怨聲響起:“繁花姐姐還是這麽冷麵無情,行個方便不好麽?”原來是寶貞。

繁花瞪了寶貞一眼,寶貞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姐姐別瞪我,哪有拒絕人探病的道理,更何況是表小姐來探望自己的表兄。”她故意加重了“表小姐”和“表兄”兩個詞的語氣。

繁花的眼睛遊移了一下,寶貞焉能看不出來?她一邊推門一邊拉著緬梔子硬闖進去,嘴裏也不閑著:“好啦,好啦!繁花姐姐怎麽可能真的不讓表小姐進去呢。”

寶貞直接把緬梔子推進潘未遐的屋裏,自己站在外頭當門神。屋裏隻點了幾根蠟燭,燈光昏暗,丫鬟們都下去睡了,本來繁花應該是睡在外間伺候著的,現在她被寶貞擋在門外,所以隻有潘未遐一人躺在裏間的床上,幔帳還挽著沒放下,可以看到他身上蓋著薄毯子,趴著動也不動,頭側向外邊,閉著眼,似乎是睡著了。

緬梔子輕輕近前去,盯著他看了半晌,歎了口氣,幫他掖了掖被子,正欲離開,孰料潘未遐伸出手來扯住了她的衣角。她回頭一看,表哥正淘氣地

望著她,雙眼亮晶晶的。

“表妹怎麽走得如此快?我疼死了,也不安慰一下。”

緬梔子在床邊的凳子坐下來,故意嗔怒問:“原來還沒睡?怎麽又戲弄人家。”

“想讓表妹多看我一會。”潘未遐咧嘴笑了

“表哥!”緬梔子嘴上似乎在怪他,實際聽到這話心中還是歡喜得緊的。

潘未遐想換個姿勢跟緬梔子說話,不小心扯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氣,但強忍著沒叫出來。緬梔子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忙扶住他說:“別亂動,我隻是來看看你,待會就回去了”

“表妹多待會,我想有個人說說話。”

緬梔子看他這麽辛苦的樣子,眼睛都濕了,問潘未遐道:“傷口還疼嗎?”

潘未遐倒是對自己的傷勢不上心,回答說:“上了藥,明兒就會好。沒事,男子漢大丈夫。”

“瞧你!又不是不知道姨父最恨你闖禍了,你何苦要惹惱他,連累自己受苦!更何況,那謝家小姐又礙你什麽事了,非要這樣嚇她。”

“母親要給我說媒,就是那謝小姐。醜不拉幾的,膽子比米粒還小,誰要娶。我就做做樣子嚇嚇她,她家今天果然嚷著說這門親事吹了。”潘未遐露出得意的笑容,末了,還加上一句:“那謝小姐你也見過,就是今天中午你在蓮雲寺見到我那會,我正盯著她找時機放蛇呢。”

緬梔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表哥今天看那小池邊的姑娘不是因為男女之情,而是要惡作劇。她覺得好氣又好笑,氣是覺得表哥這樣做有點過分了,笑是為自己今天中午時候的會錯意。

隻聽得潘未遐繼續說道:“我可不要娶什麽這家那家的小姐,要娶,隻能是……”他頓了頓,似乎在顧忌什麽。

緬梔子被他這句話說得心亂如麻,想問又不敢問,低頭不語。潘未遐看著她,一改先前笑謔的語氣:“我想娶的人隻有表妹一個而已。”緬梔子心中一震,抬頭看潘未遐,他也正在用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她。是真的還是開玩笑的?緬梔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哥,莫要說笑。”

“我也是有認真的時候。”

兩人對視了一會,都別開了視線。

潘未遐不好意思地幹咳了兩聲,道:“那個……隻是不知表妹心意如何,一直都不敢說。”

緬梔子臉上泛起緋紅,站起身來說:“夜深了,我得回去歇息了。”

潘未遐奇怪她怎麽突然就要走,覺得自己剛才那些話是不是讓一向守禮的表妹不高興了。本來他也沒打算把心底的話就這麽說出來的,但是看到表妹不顧禮法規矩,大半夜跑來看他,他一時衝動就和盤托出了。現在表妹到底什麽意思,對他有感覺還是沒感覺,話都沒一句就這樣走了?

緬梔子走到裏屋門口,身形停了一下,沒有回頭,隻是低聲說:“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言畢,徑直走了。留下潘未遐在那一片茫然,不久他才反應過來緬梔子的意思,不由雀躍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