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佛寺相親

那男子見自己被發現,慌忙縮回去幔帳後麵。他也許是過於慌張,用力太大,反而把幔帳扯了下來,整個人被纏住,站立不穩,向緬梔子這邊倒過來。緬梔子驚得連連後退。門外聽到驚叫的下人破門而入,一個年齡稍大的仆婦箭步上前,拿住那男人,照麵先招呼一拳,口裏喊:“下流的坯子!” 兩個小丫鬟扶起了緬梔子,一個隨即湊前去踢地上的男人,另外一個也在旁助威:“快打!哪有這樣的人!”地上的男子本來力氣應該比那仆婦大,但是他被布條纏住了,手腳施展不開,臉上身上受了許多拳打腳踢,疼得隻能不停叫:“別打!我是朱少爺……”

“什麽豬啊牛的,不知廉恥的東西,居然敢偷窺我家小姐!”下人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手毫不留情。

“夠了,我可是來相親的!”朱少爺躺在地上左躲右閃,苦不堪言。

緬梔子本來要離開大殿的,聽到他說相親之事,心中掠過一絲什麽,立刻停住了腳步,示意下人們住了手,讓丫鬟問那男人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朱少爺得到喘氣的機會,即使躺在地上也拿眼直勾勾盯著緬梔子。這放肆的目光讓緬梔子甚是不舒服,但是手邊又沒有東西可遮擋,隻好稍稍退到丫鬟身後,側過身去。

朱少爺悻悻開口了:“小娘子,你家長輩欲要將你許給我,我可是你未來的夫君!”

“什麽!”緬梔子大驚,忙向丫鬟說:“你問他,這相的什麽親,是不是弄錯了。”

還沒等小丫鬟開口,朱少爺就哼了一聲:“我難道連要娶的人都會弄錯嗎?”他轉頭嗬斥早已呆在一旁的仆婦說:“蠢婦!還不將本少爺扶起來?”

緊緊按住他的仆婦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了,既怕看他真有這等來頭,又怕他為脫身而撒謊。朱少爺見她猶豫,心想不把實據拿出來是不行的了:“這可是你們潘府的夫人安排的事情,若是不信,你們問問便知。”

緬梔子看他連姨母都搬出來了,心知此事八成是真的。而且這蓮雲寺大殿因為要接待女眷,早已經將裏裏外外檢查過,禁止男子入內,斷然不可能此時還有漏網之魚。這個朱少爺此刻出現在此地,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為之,則無法解釋。

這時,因為大殿的動靜而圍觀的比丘尼越來越多,那朱少爺眼睛一直不老實,緬梔子不便再留在大殿,匆忙離開了。就算走得很遠了,她還是覺得朱少爺的目光大喇喇往她身上招呼,猶如芒刺在背一般,讓她很不舒服。這樣一個孟浪的人,如何能成為托付終身的良人?緬梔子不由苦笑。

回到休息的禪房,早有下人備好

了冰鎮的酸梅湯給緬梔子解暑。才坐下喝了兩口,寶貞就推門進來了,說是潘夫人有請。緬梔子點點頭,應了一聲,便隨寶貞過去。寶貞這人最是閑不住,哪有熱鬧往哪鑽,她早就聽說了大殿的事了,在路上走著走著湊到緬梔子跟前悄聲問:“表小姐,那個來相親的朱少爺長得如何?”

“五官端正。”緬梔子語氣沒有任何起伏,讓人猜不透她想什麽。

“這個寶貞自然知道,總不可能歪眼斜嘴吧?表小姐,您就具體一點,他俊不俊?”寶貞滿臉感興趣的樣子。

“我們到了,你還問麽?”緬梔子依舊說得毫無感情起伏,好像這件事完全跟自己無關一樣。

寶貞吐吐舌,不敢再問。進了禪房的外間,戚家嫂子正在裏頭,大概是聽到了寶貞的話,她不著痕跡瞪了寶貞一眼,轉向緬梔子的時候又是一副笑臉了。

潘夫人正在裏屋,盤腿坐在榻上在喝茶,茶香盈室。她一看到緬梔子,立刻微笑著讓坐在自己身邊,她拉著緬梔子的手問:“我的乖外甥女,剛才嚇壞了吧?”

緬梔子低眉乖巧道:“我沒什麽大礙,隻是乍然看到生人,受到了些許驚嚇。”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懂禮數,竟幹出這等事情來!”潘夫人的表情似乎很是憤怒,可是一轉眼,又似乎平複下來了,“那朱家公子姨母倒也是知道的,我們潘家和他們平日也有些往來。”

戚家嫂子拿來一個水晶壺,從茶罐裏取出一枚青黑色的幹花苞,放進水晶壺裏,倒入沸水,隻見那花苞先是浮上了水麵,繼而吐著一串優雅的水泡沉入壺底,然後慢慢舒展包在外麵的嫩葉,露出裏麵藏著的黃色花瓣。不過也就片刻間,整朵花越開越大,吐露芬芳,竟如同鮮花一般,煞是美麗。水晶壺裏的茶水的顏色也隨著花開越來越濃,最後竟如黃金一般,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戚家嫂子把茶倒出來,用水晶杯盛了兩杯,托來與潘夫人。潘夫人拿起一杯遞給緬梔子,道:“這茶倒也新奇,竟然能開花,你嚐嚐看味道如何?”

緬梔子輕呷一口,隻覺滿口桂花香味,便道:“這茶很香呢。雖然茶味稍淡,可勝在花香馥鬱。”

潘夫人拿起另一杯,喝了一口,笑說:“真是新奇的茶。前日朱家少爺差人送來的,說是孝敬孝敬我這個長輩。”

緬梔子聞言,含在口裏的一口茶差點吐出來,最後還是硬生生咽下去了。潘夫人似乎是不經意瞅了她一眼,繼續道:“那日朱家的下人送茶來的時候,許是不知從哪聽到了我打算今日來上香的消息,回去嚼了舌根,說動朱

公子今日來此。他想必也是一時糊塗,才做出這等無禮之事來。但其實朱公子人品還是不錯的,平時尊上愛下,人人都誇他是個孝子賢孫。”潘夫人捧著茶,往後斜靠著,看向緬梔子。緬梔子不知如何應答,隻得點頭。

潘夫人露出一絲笑容:“所以今日的事情你也別太放心裏去。那朱公子家中倒也殷實,樣貌也不差,如今尚未娶妻,也是可堪托付終身的良人呢。”

緬梔子聽出了門路,不好正麵反駁,隻好做樣子扶了扶額頭說:“姨母所說自然是不假,但今日之事實在太亂了,加上暑氣逼人,我如今頭還隱隱作痛,對於其他事情還無暇多想。緬梔子想先告退,回去休息一陣,可否?”

“去吧。”潘夫人活了幾十年,焉能不知道緬梔子這丫頭的心思,她也不戳破,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來,反正來日方長,自己要做的事遲早會成,逼急了反而不好。

中午寶貞來說午膳的齋菜已經準備好的時候,緬梔子托病不出,姨母便著人給她獨自送了一份過來。

其實緬梔子哪有什麽胃口吃飯,她現在躺在禪房的竹榻上,閉眼假寐,表麵看似乎平靜無波,其實腦裏早亂成了一團。她很早就知道姨母不喜歡自己和表哥走得太近,及笄之後姨母就給她張羅親事。這次朱公子已經不是第一個了,姨母顯然態度比以往強硬。也許是因為表哥已經行了冠禮,姨母就無法再容忍她和表哥再這麽兩小無猜下去。今天的相親,姨母雖然口裏都推給了朱公子,但緬梔子心中清楚得很,就是姨母安排的。想起那個什麽朱公子,緬梔子心中一陣不舒服,在慌亂中她已記不太清他的樣貌,倒是他看人的眼神讓她印象深刻,實在太過赤裸無禮,不像是正派人士。

怎麽辦?其實緬梔子最近總是這樣問自己,她每次都找不到答案。一邊是姨母積極張羅的親事,一邊是表哥毫不在意的表現,緬梔子有時候甚至想,與其如此煎熬,倒不如應了姨母這一回。反正從踏進潘府的那天她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並不重要,可是她心中隱隱有一種想法,就是不甘心一輩子就這麽為別人而活。假如表哥有一點點在乎她,隻要一點點,她就有勇氣追求“自己的想法”,可是……

緬梔子越想越亂,起身推開旁邊的窗子,暑氣撲麵而來,使她心中愈加煩悶了。她正待關上窗子,忽然好像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那邊的月門閃過。那不是……他這個時候怎麽會在這裏!緬梔子再定睛看去,月門那邊沒半點有人經過的跡象。

“難道是我眼花了?”緬梔子自言自語,略一想,覺得還是悄悄出去看看比較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