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祭天

臘月二十六,伴著紛紛揚揚的大雪,正是聖朝每五年一大祭的祭天日。

浩浩蕩蕩的車隊自皇宮出發前往奉天山。縱然是這樣雪寒的天氣,也不能抵擋平民百姓的好奇之心,我坐在馬車裏挑著簾子看向外麵,推推搡搡的人群在沒有人命令的情況下自發的跪拜,等皇室的儀仗隊走過去才敢站起來。

我看好些老人和小孩都頂著寒風跪於雪地,不禁對這次大規模的祭祀活動厭惡不已。前幾次的祭祀我並未參加,一來是因為當時年幼並未及笄,祭祀是大事,黃口小兒跟去怎顯現得出皇家威儀。等及笄了我又受了寒大病了一場。今日總算是見到了皇家出行是怎樣大的陣仗了,浪費啊,奢侈啊,光是出行的吃穿用度都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被馬車震的昏昏欲睡的時候終於到了奉天山腳,朝臣早就守候在此接應。這次祭天是承天首次代替父皇上祭台,便意味著皇帝已經認定了承天是下一任君王的繼承人,也借此祭天的機會向文武百官擺明了意思。

我雖然不在朝堂,但多少還能從各種宮人的傳言裏聽出近年來朝堂的局勢,承天這個太子做的也頗為吃力。

二皇子自有娘家人當太尉的舅舅支持,在兵權上占了先機,承天的外公雖是前丞相,縱然門生遍布天下,可畢竟人走茶涼,朝堂之爭朝夕之間就能變換個個,識時務者早就順應局勢另尋良木棲息。

季大將軍常年鎮守邊關從不參與任何朝堂之爭,沙場裏拚殺的人對政治是不大熱衷的,朝堂之上也不乏想拉攏他的人,三天兩頭往將軍府跑搞的他煩不勝煩,於是便放出話來他隻忠於聖上。別人都隻道他是個粗人,可是會聽的風的也明白這意思,誰當了皇帝他就為誰效力。

定國侯這幾年在封地混的風生水起,把自己的地盤養的兵肥馬壯,他也是個人精了,朝上幾股勢力他都要插上一腳,把本來就混沌不清的局勢攪的更亂。如此一來,

承天若是不娶左相的女兒,日後皇帝歸天,江山誰坐也未可知了。

想到這我又不自覺的想起當日他決絕的離去時說的話。人之所以痛苦,在於追求錯誤的東西,罷了,罷了。

宮人扶我下了車,我一抬頭便見著幾百個台階像天梯般自祭台伸下來,兩邊旌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承天站在最前麵率先踏上了那莊嚴的玉砌台麵。我隨一眾皇室成員跟在他身後。其次便是文武百官尾隨而上。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出現了一塊空地像個大型廣場,文武百官便自發的像兩邊的高台走去,皇室成員繼續跟隨承天向上走去。離祭台還有幾十個台階的時候又出現了一個比剛才稍小的廣場,我們按著輩分分別向兩邊走去站定,承天仍站在中央,這時從左邊的隊伍裏出來一位老者,是皇室的老王爺,雖然已經白發蒼蒼,但仍然精神抖擻,他高呼一聲,“請劍!”

便有宮人托著一架劍台緩緩走到承天身前,劍台上擱著一柄通體黝黑的寶劍,上麵雕刻的瑞獸若隱若現,傳說這把劍是聖祖打江山時的佩劍名叫“問天”。當年天下戰亂,聖祖出身草莽,一柄問天劍行走天下,本隻是名閑雲野鶴置身事外的俠客,卻終不忍看到這亂世的黎民百姓顛沛流離葬於荒野,於是問天一出便締造了這聖國的錦繡山河。

祭天不僅是為了朝拜祖先,更是為了給當朝天子警醒,為君者身負江山之安危,百姓之苦樂,時刻不能忘記社稷易得難守。聖祖定下這規矩隻是想提醒後繼之人不能忘記護國愛民的使命,傳到了這一代,已經變成了一種皇權的象征和昭告,大概早已違背了聖祖的用心吧。

承天跪下,雙手從劍台上取出劍匣,然後站起身。雪已停,風吹起他的袖袍,握住劍的那一刻,他周身的帝王之氣逐漸散發了出來,再也不是溫文爾雅的風姿,而是令人生寒的壓迫之勢。他一個人緩緩走上台階,衣角掃過地上的積雪,地上的腳印讓人看著覺得格外沉重。他

一步一步的向祭台走去,清冷的如同神抵。

他緩緩的跪在祭台前的蒲團上說著祭詞,“自我大聖開朝以來,秉承先帝遺誌,勵精圖治,得蒙聖祖在天之靈,一佑我大聖基業千秋萬代!二願我大聖風調雨順!三祈我大聖國泰民安!”

言畢,山腳下的侍衛,山腰上的大臣,山頂上的皇室全都下跪朝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階梯旁的兩排鼎爐被點燃,從山腳到山頂連成了兩條明晃晃的火龍。承天走到祭台前的桌案上拿起弓箭點上一簇火引,射向祭台中央的青銅大鼎爐內,瞬間火光從鼎內衝了起來,他抽出問天劍,一陣劍鳴頓時響徹雲霄,在整個奉天山上回蕩,像是喚醒了冬眠的鳥雀,瞬間便聽到奉天山上竟有萬千鳥鳴響起,久久不消。

承天長身玉立,手持劍柄高舉問天,我抬頭看著他整個人高不可攀的站在祭台上,身後是衝天的火光,熱流把他的衣服烘托起來,他像是從遙遠的天際踏著雲雪而來,任何人都隻能跪於他腳下。

我忽然有些難過了,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什麽是遙不可及。

雷鳴的鼓聲響起,祭祀的樂聲奏起,巫祝唱起了古老的歌謠,祭司們抬著祭品登上祭台在承天的注視下,把祭品送入鼎爐。他把劍緩緩的插入巨大的香爐內,隨即拂了衣袖又跪下,祭司們圍著鼎爐跳著節氣舞。天空仍然是灰蒙蒙的,真個奉天山都是一片銀裝素裹,承天如尊雕像般筆直的跪著,仿佛對周遭一切都視而不見。

我悄悄的嗬著氣,偷偷的搓著手,承祥卻伸出了手把我的握住然後攏入袖中,一陣溫暖的觸感包圍著掌心,我突然開口問承祥,“你羨慕他麽?”承祥看了看祭台上的承天柔柔的笑著眼裏的華光綻放,“不,我隻願在阿姐身邊。”

我心裏一澀,看向祭台,那麽多人我眼裏卻隻印著那抹孤涼的背影,高處不勝寒啊,承天,從此以後,我們隔著咫尺的距離,卻望斷了天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