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卿心難求

聽聞挽歌感染了風寒,我便讓小桃把延春殿裏先前賞賜的一些個補品找了出來,撿了幾盒人參燕窩便往挽歌住的夕拾殿走去。宮裏我常走動的地方除了鳳棲宮便是這夕拾殿了,挽歌雖然德才兼備性子卻極溫和,一點也沒有錦弦的驕縱之色,她待人接物都極為有禮,一點也不顯嬌柔做作,除去那讓人見了一次便被驚豔到的過目不忘的容貌外,挽歌是一個很內斂的人,她總是進退得當,知禮謹言,宮中人都是極喜歡她和尊敬她的。宮人把我領到挽歌的書房,隔著房門便聽到她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她的貼身婢女侍書開了門給我請安然後便把我引了進去,此時的挽歌隻簡單的用一根簪子把頭發挽了個髻,不施粉黛,素麵朝天。眉不描自濃,唇不點自紅,但又因為病著顯得長顰減翠,瘦綠消紅,氣色不足,讓人覺得楚楚可憐,乍一看去便生出愛憐之心,心疼不已。她身上穿著室內的常服,少了珠光寶氣的陪襯,柔橈輕曼,嫵媚纖弱,般般入畫。她就安靜的坐在書桌旁染墨作畫留一室墨香。

我打趣道,“大皇姐很少見你如此既不化妝也不施粉,今日一見竟覺得往日的金啊銀的是折煞了你的美!”

她苦笑著,“長門鎮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我這病了倒好,不必整天天未明的就要起來打扮,畫的再精致又沒有人看!”

我對她突然也變得像是深閨裏的小姐般起了春怨很是好奇,又見書桌上鋪著的畫紙下還有一層已畫好了的畫,想是動作有些急竟然還有一角未被遮住露出一截青衣角,我便問,“皇姐在畫什麽?”

挽歌不自然的說,“隨便畫畫打發時間而已!”

我不死心的說,“可否讓妹妹也觀摩觀摩?”挽歌為難道,“這……”

我笑了起來,“皇姐何必遮遮掩掩,我看都看到了,皇姐還不願意老實交代?姐姐信不過妹妹?”

挽歌歎了口氣說,“妹妹看看就好,切不可與外人道來免徒增誤會!”說完她便把麵上的畫紙拿開,隻見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副男子的畫像,我瞧著瞧著,越覺得他像一個人,像誰呢?

挽歌見我疑惑便說,“妹妹倒是健忘,可不就是前幾天才見過?”

我恍然大悟,是了,畫中男子竟然是蘇青雲!看來我當日的猜測十之八九是對的。我側頭一看發現挽歌正盯著畫卷出神,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戀愛中的女子果然都很美。

我故意裝不懂,“姐姐是怎麽認識他的?姐姐那天還說常日在宮中怎會認識他,卻不想姐姐才見過那人一麵便把他描繪的如此惟妙惟肖,看這神情,看這嘴角,我竟不知姐姐的畫技到了這種地步了。”

挽歌臉一紅用手點了點我額頭,“你呀,非要給我難堪是不是?”

我搖搖頭說,“不敢不敢,我對皇姐敬重的很怎敢放肆?”

挽歌的臉上平添出一絲憂傷,“這事講給你聽聽也不是不可,隻是你聽完便忘了吧,我也知道是我發癡了,怎麽強求的來?”我拿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靜靜的聽挽歌娓娓道來。

約半柱香的功夫她終於如釋重負的講完了好像把心中鬱積的不快一吐而盡,我也洗耳恭聽的聽完了,大致內容就是我那一向循規蹈矩的皇姐在某年某月的某一日突然想離經叛道一次,於是便想到了偷偷出宮這種方式來紀念她偉大的叛逆精神。

宮是出了,可不熟悉路啊,在街上七逛八逛竟忘了回去的路,找一衰人問路,不想對方從未見過我皇姐這等姿容的女子便起了歹意,接下來的事是人都能想的出來,華麗麗的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的光榮事跡,於是便又是一副才子佳人的浪漫畫麵,兩人深情對望,如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啊!

話說這兩人都是詩文界的泰鬥級人物並駕齊驅,但是卻未曾謀麵,每當聽到對方的名號都是幻想了數千次彼此的音容笑貌何等風姿,卻不想在命運的安排下讓他們兩個人以這種方式相遇並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擦出愛的火花,隻是這火花還未壯大便扼殺在了搖籃裏,一個是要遠嫁的太子妃,一個是毫無功名一身布衣的酸才子,可見啊可見這中間隔著的鴻溝是何其深。難怪一向視名利如糞土的素玉公子居然肯來博功名

一舉奪了狀元。

若沒有緣分何必相知?若不能相愛何必相遇?我惋惜的說,“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生幸福。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場心傷。錯的時間,遇見錯的人,是一段荒唐。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生歎息.。”

挽歌聽著這話怔怔望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然後我鬼使神差的給她講起來陸遊和唐婉的愛情故事。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幹,淚痕殘,欲箋心事,獨倚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我緩緩的念著唐婉臨終前的詩。

挽歌已經紅了眼睛留下了淚,她用手拭去說,“這女子如此淒苦叫人心痛的很!”我安慰道,“她後來的丈夫也是愛她的,隻是她對陸遊已情根深種欲罷不能,對現在的丈夫很負疚寢食難安,倒真的把自己逼到了情何以堪的死胡同,想來她死的時候定是無悔的!”

挽歌輕歎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情之一字,或許隻有不懂,才不會痛吧。”

我摸著挽歌的手說,“你早知結果又何必飛蛾撲火自尋煩惱?”

“我若能管的住自己的心又怎會如此?瑞安,我這一生沒有哪一刻是為自己而活的,就讓我的心暫時遺落在他身上吧……”說完挽歌又劇烈的咳了起來。

我想她是累了便起身告辭讓她好好休息。臨走的時候她拉著我的手說,“瑞安,你可知道我是極羨慕你的?你從小就有太子護著,如今眼看著承祥也長大了,以後你定會有個好去處,澤國的太子想必你也是知道些流言的,以後我要做個無心的人,我要活著,哪怕是他娶妻生子我也要看著,他幸福我也會幸福吧?”

我突然很氣她說,“你不難過麽?沒有你他也能幸福!這就是你要的麽?”

挽歌無力的放了手說,“瑞安,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我愛他這跟他有什麽關係呢?”

看著病中的女子,我真的感到很悲涼,這就是所有做公主的女子的命運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