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胭脂淚,相留醉
這日皇上難得的午睡了,紅衣也偷個閑躲在老槐樹下看書,老槐樹呀老槐樹,像極了娘親當年摟著她哼著小曲兒哄她入睡的那棵老槐樹!那是夏日,娘親額上的汗水細細的滲出,卻依舊一下一下的為她搖著蒲扇,那時的曲子簡單卻極其動聽,那時的心是安詳的,平靜的沒有波瀾。
娘說老槐樹比她還老,已經是經曆風雨寵辱不驚了;娘說老槐樹見證了她和他的愛情,就像生活一樣酸甜苦辣;娘說老槐樹陪著她成長,從一個剛出閣的嬌羞姑娘長成為人母的她;娘親說了好多好多,但紅衣知道娘還漏說了一點——老槐樹也見證了娘的凋零,像花兒一樣的枯萎、飄落、最後入土。
娘親下葬的那天,偌大的宅子裏沒有一絲的悲傷,連那個男人,也隻是久久的凝視那孤零零的棺木,然後又扶著那個女人柔若無骨的細腰走了。那天她穿著一身大紅色的衣裳,血一樣的紅,靜靜的走在送喪隊伍中,走在冰冷的棺木一側,稚氣的臉上淡淡的掛著笑容,目不斜視的盯著路的最前頭,那裏的盡頭會是娘親最終的歸宿。
路人的指指點點,男人的謾罵,女人的得意,和那個女孩的譏諷,紅衣,妖冶的美麗,娘親最喜歡的顏色,因為娘的一生都在懷念她身穿紅色喜服和他拜堂時的惴惴不安又幸福的心情。所以,她此後便自稱:舞紅衣,隨母姓,穿她最依戀的顏色,送她最後一程!
那夜她還是哭了,她粗短的小手握不住老槐樹的枝幹,隻能將小小的自己埋在樹杈間,咬破了唇卻還是哭出了聲,她說這是她最後一次
哭了,因為,再沒人會拿著帕子心疼的為她拭淚了,娘親終於走了,她走得安詳,有一種解脫了的釋然……
睡夢中的紅衣有些不安分,眉頭緊蹙,口中不斷的呢喃著,不要離開我,我好怕……兩隻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襟,褶皺了領口也褶皺了舒秦的心。
紅衣被一聲聲輕喚給吵醒了,睜開眼看見的是舒秦憐惜心疼的臉,他纖長的手指輕輕的滑過她的眼角,上麵還殘留著淚水,再滑至她的臉頰,溫柔的來回撫摸,他的眼裏柔和的能滴出水來,這一刻時間停止,連呼吸都變得靜謐。一種悸動,一種跳躍在他們之間徘徊,這一刻紅衣好想好想撲進他的懷裏傾訴、哀哭。
但她還是瞥見了院門口的那一抹青色,隻一駐足,舒桑漸漸走遠,看不清他臉上會是什麽神色,但紅衣卻足夠清醒。這是皇宮!這是她一切計劃的開始!
“你怎麽了?”見紅衣的神色逐漸平複,舒秦這才開口關心道。
“沒什麽……就是夢魘了。”
紅衣不想說,舒秦看得出來,他隻是有些傷感,自己不能成為她的依靠;紅衣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突然好想自己永遠是她心目中那個純真可愛的女孩,不是一個心機重重的壞女人。
她側首看著舒秦的側臉,突然想起了舒桑的問話,喜歡他麽?
舒秦感覺到了紅衣的注視,也回望過去,卻撞到了紅衣的慌亂,她匆匆收回視線,低頭看滿地的秋葉,枯黃的沒有一絲生命力。
“今日怎麽來我這兒了?”隻是想找個話題錯
開他探究的眼神,那麽炙熱的,眼神。
“……”他沉默的隻是看著,看著她微紅了的臉頰,看著她緊抿的紅唇,看著她別扭的揉搓著自己的手。
在紅衣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開口道:“皇爹睡了,和六哥有事找皇爹,六哥說等等,我想著也沒事就來看看你。”說完,他也恢複了常色,像往常一樣明朗暖人的笑。
“六哥越來越像皇爹了,跟他一起比以前可沒意思多了。”舒秦閑散的倚著老槐樹就坐了下來,依然像溪邊的那個少年,而不是九皇子。
“合著是來我這兒躲閑來了,也好,我近日剛學了一段舞,勉強秀給你看看。”說完起身拍拍褶皺了的衣裙,又迅速的回頭指著舒秦叉腰威脅到:“隻許誇不許貶,記住了!”
翠綠的身影,嬌嬌小小的在風中旋轉,仿佛一個貪玩的樹精,一個不留神就會飛走了一樣,不斷飛落的枯葉是她美麗的陪襯,衣闕翩飛,飛進了舒秦的手掌,他不自覺的一緊,紅衣就停下了舞步,詫異又羞澀的想伸手拽回他手中的裙角,他有些迷離的看著她。
“九弟,皇爹差不多也該醒了,我們先去候著吧。”
兩人一回頭,發現舒桑負手立於院門處,不遠不近的距離,隻能看見他冷峻的臉。他什麽時候折回的?還是他……其實,一直都在?
直到兩兄弟走遠,紅衣還在愣神,一手捂上自己的心口處,這是什麽感覺?似乎上次被波斯菊和秋風吹亂了的心還沒找回來,似乎從那日之後有些什麽在悄悄改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