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隻因當年

林嘯回到廊間,安夏早已離開。雖然知道她從不願等人的習慣,可是心底依舊有一絲失落伴著躲過一場劫難般的暗喜。這樣矛盾的心情。

陽光西斜,空氣裏有股暖融融草木的味道。竹椅落在陽光下,被曬的滾燙。

他默默自口袋裏掏出一個錦盒,打開盒子,是一枚白金鑲嵌的翠綠寶石戒指。款式有些老舊,看起來不夠玲瓏精致。可是寶石卻發著幽幽的碧光,識貨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戒指內壁有小小的刻字,A&C是兩人姓氏的簡寫字母。看來安夏的奶奶曾經也是個十分爛漫的女人。

兩年前,安夏十八歲生日那天,她無意間提起奶奶的這枚戒指。笑說,很小的時候奶奶曾許諾,在她出嫁的時候送她那枚她最喜歡的戒指作為禮物。

他問,什麽樣的好東西,你竟早早預訂下來要當嫁妝。安夏就白他一眼,憑著記憶描述。

他就留心,將她的描述細細記在了心上,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它。原本準備在今天,將它送還給她的……

如果今天,他什麽都不說,將這枚戒指給她。她大概會雀躍會激動會受寵若驚的說,你怎麽找到它的?也或者會說,這個應該很貴的,你先幫我保管,等我攢夠了錢,再找你拿回去。

他太知道她。看似聰明伶俐,其實心思異常單純。還是個小小的孩子。

他曾幾次試探,說“你怎麽不好奇,我當初為什麽會買下你家的舊宅?”

她嘻嘻笑,似一點都不關心這個,說“這有什麽好奇。當初不是你也會有別人買下這裏。再說這裏真是個好地方不是嗎?”

這裏曾有她敬愛的奶奶生活,有她美好童年的記憶,所以她以為別人也會當這裏是天堂。

他又說“你怎從不關心我做什麽事業?”

她說“反正不是非法經營就好。我又不是工商稅務,知道那麽多有什麽好處。”

她一向,隻看自己願意看的,隻聽自己願意聽的。看似豁然開朗,其實心思敏感,自我保護意識過強,落在別人眼裏卻是一種刻意的落落大方。

和她相處越久,越發糾結矛盾,急著想要將往事全盤端出和她坦白,又似刻意閃避著怕被她看出一點端倪來。

是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他說不清楚。

大約是那年,她十六歲,他再一次看到這個女子無助哭泣的樣子,內心湧現的愧疚。也或者是之後日日相處,漸漸被她帶進一個溫暖柔軟世界之後。他不知道。

自雨杏之後,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如此不設防的靠近,不自覺的疼惜想要嗬護。

……

他靠在散著餘熱的竹椅裏跌入回憶。

那時安夏十六歲。那天大雨。她懷裏抱著奶奶的骨灰壇子,一個人瑟縮在被爬山虎掩映起來的廊簷下。臉色蒼白,碎而軟的頭發,被雨水浸濕貼在她的眉頭臉頰。她對著骨灰壇子輕聲說話,語調溫軟。沒有泣聲,眼淚卻一串一串自臉頰流下來。讓他心底莫名抽過一絲疼。

那天他正好自雨杏的葬禮回來,臉上帶著淤青,一個人在大雨裏茫然的走。腦海裏全是和雨杏一起時候的片段。滿心的淒苦悔疚無處言說,悶悶的憋在胸口。生疼。

走過去,坐在她的一側,也不看她,沒有語言。隻是一臉枉然悲傷,望著灰暗的天空。

她終於哭累了,發現了身邊的他。目光裏有些許驚慌警覺。說“我,我是原來……”說到這裏又迅速停住了。慌張站起身來,身體太過虛弱,腳下一個趔趄

,林嘯伸手扶了她一把。說“不必急著走。”

兩個同樣悲傷的人。相對無言。

他說“要吃嗎?”在她眼前展開掌心,手心裏握著的是兩顆醉妃酒芯糖。那曾是雨杏的最愛。也是他認識雨杏的第一天,她曾送過他的禮物。

他將酒芯糖裝在口袋等,日日徘徊在醫院門口,期望還有機會剝給她吃。可是她走了,再也不會一臉飛揚的笑,叫他“林嘯,林嘯,你過來。”

林嘯本以為自己已經過千錘百煉,不會輕言悲傷。久已消失的眼淚,此刻卻突兀的流淌下來。在一個十幾歲小孩的麵前哭得一塌糊塗。

安夏看住他,一臉驚慌莫名。聲音裏有一絲納罕還有一絲怯意說“我吃。”剝開一顆對著他匆匆放進嘴巴。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被安夏渙散目光一臉紅腫的樣子從悲傷中驚醒過來。匆匆送往醫院,才知道她有酒精過敏症。再遲一步,大約會窒息而死。

可見,甲之熊掌,乙之砒霜。雨杏最愛的蜜糖,在她卻是裹著糖衣的毒藥。可以輕易要了她的性命。

他一直伴她床前,大約久已沒有好好睡眠,此刻在藥物的作用下眉頭微蹙,沉沉睡去。他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卻被她偶爾在夢中一臉的驚怕,低低飲泣留住。

不是個溫暖貼心的人,而在此刻卻有了些憐己及人的了然,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

其實早已清楚她的身份,知道她是安泊鬆的女兒。可是卻還是不由的靠近。說“這裏原來是你家,現在你依舊可以當做你家。隨時可以過來。”

過些日子,安夏真的來,帶她前廳後院的走。說“你看這裏曾是我的秘密基地。”

又在年關除夕說“我也是孤身一人,你若願意就過來一起過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