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滾出你的生活(3)

等司立興出去,安夏坐到司晨的床邊,看住他的臉,糾結許久說“司晨,那天晚上到底怎麽回事?你看到了對方沒有,那個人是不是——是不是……”

“沒怎麽回事,”司晨打斷她的話,很認真的眼神兒看住安夏的臉“是我自己。”他說“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了自己。”

安夏蹙眉,驚訝於他此刻的刻意隱瞞。“是我自己不小心傷到了自己。”他又重複了一句,說著伸出手來拉著安夏的手,很嚴肅的看住她的臉。“沒有誰要傷害我,是我自己。”

如果說,之前司立興的話,怕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煩,還勉強可以說通。

那麽司晨此刻的態度就讓人十分不解,別人明明傷害了他,他又何必替人隱瞞?!安夏心底的猜疑越來越重,關於那個事件的前後因果越來越清晰分明。

司晨是,是想要要……要保護我?安夏突然意識到,心猛然的縮一下。

守在司晨的身邊坐著,思緒開始神遊。

而司晨樣子雖然虛弱,人卻似輕快舒暢。隻聽見他低低虛弱的聲音裏含著笑,不斷講起幼時的事情。安夏目光柔軟,抿唇靜默著看他。覺得奇妙,他們兩人性格到像是轉換了一樣,現在是他嘚嘚說個不停。而她卻是靜靜守在一側……

或者不是性格,而是——她心底有事,無法像司晨一樣,一無所知,不懼不怕。

看司晨睡去,安夏在病房外給江子博打了個電話。聲音端的輕快,說這兩天都在一個叔叔家裏玩,沒有回去。怕他擔心。

江子博頓一頓,也不多問,隻說好。便掛了電話。

安夏心底下了個決定。悄悄自病房裏出來,將還未來及被收起的,放在餐盤上的一隻水果刀收到手袋裏,躲開小護士,悄悄出了門。下樓打車,徑直去了林企。

這裏,和曾經一樣雄宏。安夏記得,在很小的時候,她曾帶著滿心的驕傲和司晨來到這裏,她指著這座大樓,說“你看,安企。我家的,我爸爸就在這上麵指揮別人工作。”

而此刻她靜靜站在這裏,仰望著這座被推平又被重新建起的高樓大廈,心底沒有了驕傲,隻有說不出的厭惡和憎恨……

進門,被前台小姐攔住,“請問你找哪位?”

“林嘯,”她說。

前台的姑娘一愣,看住眼前這個年齡不大口氣卻不小的姑娘,臉上的笑容都有些惰慢下來“你有預約嗎?”

“沒有,”安夏說,“不過你現在可以撥個電話給他,就說安夏要見他,在樓下。”

前台姑娘驚異的目光,就似看到了外星人一樣,不做任何掩飾的看住一臉泰然的安夏。抬手撥了一通內線,在放下電話的瞬間,目光更為奇異的掃過安夏的臉。

“電梯在那邊,林總在二十四層。慢走。”安夏衝她笑一下。轉身上樓。

二十四層,頂樓。她來過一次。安夏乘了電梯,在電梯內,手指輕觸到包內冰涼的刀刃。心縮了縮,可是麵上的表情卻依舊篤定而坦然。

很好運,電梯一路暢通。門在二十四層“叮”的一聲打開。趙芸雙手交握垂下,等在門口,見安夏走出來,臉上顯出一抹微妙巧然的笑。說“林總在等你。”

安夏點頭,也笑。很純真無邪的笑容,在小小的有些蒼白的臉頰上盛開來。有些誇張。

進門,林嘯坐在大大的轉椅內,抬眼,看到安夏,目光裏沒有一點點驚異。他那麽胸有成竹的樣子,那麽自在鎮定。坐在這裏等我找上門來,等我伏地向他求饒。安夏想,又突兀的抿唇笑。

趙芸端了兩杯咖啡送過來,目光掃過林嘯的臉,悄然退了出去。

“你們真有默契。”安夏說,聲音裏含著笑,像是豔慕,又像是嘲諷。見趙芸出去,她抬步跟過去,一伸手就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了,還順手一扭反鎖起來。

林嘯蹙蹙眉身體靠在椅子裏,一副饒有興味的樣子,半眯著雙眼,目光靜靜看住安夏的一舉一動。像是在品味,她故作鎮定下的促狹和恐懼。

安夏走過去,坐在他的對麵,隔著一張大大的辦公桌子,抬手將一杯咖啡端起來,咕嚕一聲喝了。這咖啡真苦,她皺皺眉。可是依舊覺得口幹舌燥,心底不夠平靜。又要伸手,林嘯動作卻比她快,端起了另外一杯,抿了一口。

“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喝口水?”他笑,戲謔的目光看住她慢慢問。

“別著急。”安夏說,語調輕柔,笑容依舊,是純真無邪的。一張小臉,不知什麽時候升起淺淺兩抹紅暈,似帶著一點點激動。晶亮的雙眼看住他的眼睛,繞過桌子慢慢走近他,一雙纖長的腿貼住他的身體,站在他的麵前。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雙目緊緊盯住他的臉。

纖長的手指伸上去,在他麵頰上緩慢的撫過。“額頭、眼眉、鼻子、嘴巴……”她輕聲的近似呢喃的說著,指尖在他臉頰上輕輕的描畫,像是要牢記在心。雙目燦若星辰,靜靜盯住林嘯的臉。手指久久停留在他的唇上。一個十分繾綣的姿勢。

林嘯挺直的身體,突的一悸,伸手,手掌很燙,抓住她的小手。仰臉看她,像是做夢一樣。

這是他愛的女子,她的聲音、手指、氣味、溫度、目光……

林嘯眼底升起簇簇的火苗,雙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緊緊篩住了她的身體,緩緩向她傾斜過去。

“我曾經以為自己熟悉你的程度,就像熟悉我自己,”麵孔距離她的身體,還有一掌遠的地方,她突然帶著歎息說。“現在才知道,我其實根本就不認識你。”眼底汪著靜靜迷糊的笑,低頭凝視著他的臉。

林嘯聞言,動作突然僵住。雙手倏然落下,目光有些狼狽,身體就要自她的眼前撤離開來。

安夏突的伸手,欺身,輕輕拽住他的領帶,手指揪繞,將他的臉緩緩拉近到自己麵前。吃的笑,目光迷茫說,“你叫林嘯?可,你是誰?”

一個無知的,天真的姿態。而另一隻手已摸進手袋裏,緊緊握住那柄冰涼的纖薄小刀。笑著抬手,將它輕輕抵在他的胸口。

“你是誰?”她問,笑的像是做了一個甜美的夢,目光裏竟是星星點點細碎的,如同星鑽一般閃爍的光華。是淚光。

林嘯眉頭終於緩緩蹙起來,看住欺身靠在自己身體上的安夏,她手上握著的一把豁亮而纖薄的水果刀,緊緊抵在他的胸口。

“你是誰?”她又問。“為什麽要傷害我身邊的人,為什麽要對司晨下手?他什麽都不知道,他誰都沒有傷害過,他就是一個善良的,陪我度過寂寞童年的小孩,你也不放過?”

林嘯的眉頭蹙著,臉上的疑惑轉出一個冷笑來。看住安夏的臉。

“他現在就躺在醫院裏,身上打著繃帶,忍受著痛楚。你很開心嗎?看到這個樣子,這個結局。把我身邊的人,一個一個趕出我的生命?逼我來到你的眼前,伏地求饒,你快樂嗎?”她問。

手上用了勁兒,刀尖刺破布料的聲音和手感,讓她頓然一顫。

“咚咚咚……”突聽見有人敲門叫“林總——”,安夏驚的整個身體抖了一下。

林嘯忽的笑。說“別害怕,我不會叫人

,也不會反抗。我正想聽個究竟呢,你這是為了什麽來討伐我了?我還沒聽明白呢。”

“你還要裝嗎?你早晨警告我,晚上就派人刺傷司晨。你讓人在晚上,在他送我回去的地方刺傷了他。你……”安夏聲音漸漸尖銳,低吼起來。刀子一點一點深入,穿破衣料,刺入皮肉。

突入的疼痛讓林嘯身體猛然一僵。抬手,手臂突的抓住她握住刀子的手腕。笑,眼睛彎彎,唇角上揚。好看的,線條鋒棱清冷的臉,此刻看起來似透出絲絲寒意。緩緩起身,俯首,氣息撲在她的耳邊脖頸,將她細瘦的身體攏在自己寬厚的身影下,說“我算是聽懂了。你懷疑我傷害了你的,那個叫什麽的男孩子?”

他像是聽明白了一個十分好笑的笑話,哈的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讓人刺傷了你的青梅竹馬?所以你包裏背著刀子,衝到我這裏來。招呼我的員工送你上樓,來找我尋仇了?安夏,我之前怎麽從未發現,你這麽強悍、勇敢,又是這麽愚蠢?”

眸光中漸漸涔出寒光。安夏身體開始抖,低頭,看到手上的刀子已沒入他的皮肉,血液涔出來,慢慢浸延。那片血紅印濕了他潔白的襯衣,在他闊闊的胸膛越印越大,越印越大。鼻息間的血腥漸濃。

呼的像是被什麽燙到,安夏驚跳了一下想要收手。卻被他用力握著手腕,咬牙切齒的笑,薄唇掃過她圓圓小巧的耳墜,說“安夏,你為了一個漏洞百出的猜測,為了一個別人,居然對我拿刀相向?”手上突的一用力。利刃刺破皮肉的聲音,讓她突然反胃,想吐。身體猛然痙 攣一下。

“你想親手讓我見血,替他報仇不是嗎?那就刺深一點。”說著,他手猛然帶動她的臂膀,將刀子向自己的身體更加拉近一點。

那圈血濕迅速的擴大,他深鎖的眉目,挾著自嘲而傷楚的笑。深褐的眼睛裏似有無邊的寂寞凝結。

“安夏,你剛才那麽溫柔的對著我笑,不就想將它刺入我的身體嗎?”他的聲音安靜而坦然,無懼無縮。

安夏看住他的臉,他眼睛裏溢出的,比悲傷更濃的東西,突然“啊——”發出低低一聲悲鳴,猛然縮臂鬆手。刀子上粘著血,當啷一聲跌在瓷白的地板上。血花濺開,像是朵朵盛放、嬌豔的紅梅。

她彎下腰身體蜷縮成小小一團,開始蹲在那裏劇烈的幹嘔。林嘯任由胸口的鮮血橫流,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我是要他們自你的生命裏滾出去。可是安夏,你可以詛咒我的行事,但請別侮辱我的智商。我不會蠢到要和司立興刀光相向,授人以柄。對他那種人,有比明搶利器更加有力的招式。”他說,聲音突然陰冷,麵色如常淡然從容,在她耳邊盤旋像是一個咒語。

“我還是那句話,你什麽時候準備和他們斷絕來往?”

“你想要什麽,林嘯?”安夏仰臉問,臉色蒼白似紙。“還有那個藏在你們林企的人,他是誰?”

林嘯身體微微動了一下,過一會才說“我現在沒法給你解釋,也不想解釋。”

“或者,你在怕什麽?”安夏凝視著他那張冷峻的,泰然篤定的臉問。

“我?”林嘯唇角顯出一個笑,轉身背對了她“怕你受傷,要你學會識人,學會保護自己。”聲音裏沒有任何波瀾。

“識人?”安夏從胸口發出一聲沉悶的笑“大約我第一個錯認的,就是你。”她說著要起身走。身體搖晃一下,又強自站穩了。看住這個背對著自己的,高大闊實的男子。轉身,走到門口,她才又聽到林嘯的聲音“安夏,我們何不來玩個猜猜看的遊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