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贈她利刃的人是自己

我想你了。多麽甜蜜的一句話,可是這個時候,卻讓安夏覺得又惶恐又心酸。

她緩緩的抬頭,唇邊慢慢溢出一絲笑,說“林嘯,你是不是剛剛在房間裏睡迷糊了。你看,我是安夏,是安夏。”她身體自他手底下移開,站在燈光下,揚著臉給他看。姿態端的鎮定,聲音卻開始抖了。

林嘯緩緩蹙眉,先是一臉的錯愕。然後那張棱角鋒棱的臉,在她預料之中的一慟。她以為他會猛然轉身,像每一次,假裝一切都未發生過的離開。

可是他卻突的展開雙臂,將她輕輕擁進了懷裏。低了頭,將臉深深埋進她的發絲。輕輕的聲音近似低喃,說“安夏,我隻有你。”

一個月,在林嘯的時刻表裏,從未這樣長過。

有時候期待安夏的信息,正想著,真的就有她的短信進來。他滿懷欣喜的看,卻是幾個不含任何感情的字,他又覺得無措又覺得失落。

三十幾年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像個情犢初開的少年,對一個女子,惶惶不安。

又在突然想念她,想要衝過去見她的時候,想起江子博的話“如若不能全心相待,就不要嚐試開始,禍害另一個女子。”因為心底對雨杏有太多的愧疚,知道自己這一生對她將永遠無法忘懷。在自己感覺幸福的時候,在午夜夢回的時候,都會想到她。那個曾經很愛很愛自己的女子。

想要放下,可是心底的愧疚那麽明晰。這些年,他還好好的活著,而她卻已逝去,什麽都不留,這樣的愧疚如何放得下來。

總是帶著這樣那種沉重的情緒,踟躕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安夏卻在這一個月裏突然無比靜寂下去,不再給他一點信息。突然懼怕,她這次轉身之後,再也不會回頭。

正自煩悶,就接到東田集團的會議邀請函,原本沒什麽參加的必要,可是知道安夏在哪裏兼職,突然就決定下來要參加。私人助理趙芸無比驚異的看住他,問,確定推掉巴黎行業研討會去參加東田集團的會議?

就這樣來了,看到她,才知道自己比想象中更加渴望見她。想要靠近她。

下定決心要給自己的人生一點奢望,在這樣了無生趣的人生裏恣意一把。不論這樣的幸福,會在自己的生命裏存在多少時間……

安夏曾說,“我寧願兩人平淡的過。爭吵、瑣碎、忙碌、互不相讓。也不要知道什麽最後一天。”

那麽他就做哪個知道一切的人,心懷悲切、感激,在惶惶不安的情緒裏用盡全力去愛,把每一天當成他們的最後一天去愛的人。

林嘯低頭久久凝視著靜靜伏在他懷裏的人兒,看見她眼底的不確定和退縮,心就跟著柔柔的疼。深褐色的眼睛,目光裏慢慢涔出綿綿柔情來,說“這一個月,可真長——”

歎息聲,隨著他低低壓下來的氣息,輕輕撲在安夏的臉上。他低頭,唇落下來,舌頭蠻狠啟開她緊緊咬合的牙齒。口腔中淡淡煙草的味道,混著一點點薄荷的清新,在她唇齒間流連。牽引著茫然無措的她,在這樣溫暖甜蜜裏纏綿。

突然,空蕩蕩的走廊裏發出“吱呀”一聲輕

響。安夏從癡迷中驚醒過來,喘息著,猛然推開他,擺脫開他糾纏不休的唇,一抬頭,咚一聲悶響,林嘯吃痛的皺皺鼻子。

安夏向前後張望一下,慌忙拽了他的衣袖將他拉進房間來。抬頭瞅他一下,心依舊咚咚跳個不止,小臉通紅,目光無措的躲閃著他,卻依舊低頭在那裏吃吃的笑。

“故意的?”林嘯伸手撥弄著她圓圓小巧的耳朵,寵溺的聲音裏含著一絲啞然的欲望。

安夏跳著躲開來。說“前麵住著東田的行政主任呢。”

“那有什麽?”林嘯無謂的說著,撫著額,似很累的樣子說“我在這裏眯一會?”征詢的口吻,人卻已大刺刺跌上了床。

“還想在東田兼職更多的工作呢,他們機會多,待遇又好……”

“安夏,你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麽規劃?”林嘯雙手枕在腦後,望住坐在一側,微微有些局促的安夏問。

他不想她在未來,在知曉一切之後痛恨無措,束手無策。如果之後,她恨他。想報複,想奪回,他寧願自己是贈與她利刃,賦予她能力的那個人。

“規劃?”安夏有些茫然。這一路走來,她覺得自己總似被生活推著走,推著成長,推著麵對許多自己從未想過的事情。在失去親人這些年,她隻知道每一天都該認真的努力的活。不悲戚不自憐。不消沉不墮落。

這才不辜負奶奶在閉目之前,混沌的眼神裏凝結的擔憂。

“每個人都對自己的未來有個期望,你的呢?”林嘯側了身看她。

“未來?不確定的事情太多。我隻想過好眼下。”安夏淡淡說。因為無人期待,無人分享,所以對自己的未來亦失去了期待和興致。

小時候唯一的期望就是,家庭和睦父母相愛,自己亦能像別的孩子一樣在他們麵前撒嬌耍賴。可是漸漸成長,知道許多事情都是事與願違。有時候成年人又比小孩更要任性自私。

林嘯見她眼底慢慢涔出的枉然,伸手將她拉過來躺在自己的身側。說“每個人對未來有了期望,才能活的更加努力,幸福。”他頓一下說“你難道對你父親曾經的事業一點都不好奇?曾經金鼎一樣的安氏一夜倒塌?”

“我不崇拜父親的事業,連同他曾經得到和失去的所有東西都不感興趣。”她說。林嘯心下微微一驚,又莫名生出一點點喜悅,側頭看她。

她一臉肅然,接著說“他一生隻懂得工作工作,為了工作在光怪陸離,聲色犬馬的場所遊走,結識各色能人,卻一點不懂得善待家人。得來許多身外之物,認識這樣那樣的朋友,可是到最後依舊無人出麵保他周全。許多東西也被四下裏瓜分了,親人卻落個無處藏身,有什麽用!我隻願自己的一生,平淡瑣碎煙火重生。”

林嘯不知道是驚動,還是心疼,隻是無言展臂,將她瘦瘦的身體圈在自己懷裏,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

“你知道我小時候的宏遠嗎?”林嘯說著,下巴輕輕的磨蹭著她頭頂的頭發說“我小時候想要建個屬於自己的城堡,裏麵堆滿食物和衣服。永遠不挨餓受凍,遭人白眼受人欺辱。後來有了能力,真的建起了屬於自

己的經濟王國,有了永遠吃不完的食物,穿不完的錦衣華服,再也沒有誰敢輕易對我皺眉翻白眼兒。可是我發覺這樣的自己一點都不快樂。大約因為初建城堡的時候太過急功近利,許多人都不願意與我同行。而同我並肩前行而來的人,一個一個的看過我的陰冷決斷,個個做出提防的姿態。所以城堡裏隻剩我一個,太孤單了。”

他低頭,輕輕親吻她的頭發。

“有些東西,要比想象中更容易得到,比如金錢、權勢。而有些東西,要比想象中更容易失去,比如純真,情感。”他說的有些傷感。安夏聽的怔怔的。

“安夏,我覺得你很有建築設計方麵的才華,你該好好向這個方向努力。閑時如果願意,可以到公司來,學習一點公司管理方麵的東西,不要在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精力。”

兩人絮絮的說著話,已到淩晨,安夏困頓的抬不起頭來,林嘯卻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

“容我在這裏將就一宿?”林嘯淺笑著,展開身體,就將安夏卷進自己懷裏。安夏緊張的身體都繃緊了,他卻靜靜閉了眼,唇邊掛一抹淺笑,輕聲說“睡吧。”安夏這才安下心來。

一整天的奔波,身體太過疲累,有人在側,居然還能睡的比往日更加深沉香甜,居然沒有做夢。

待醒來,林嘯早已不在床上。天空微明,洗浴間傳來嘩嘩的水聲。安夏卷縮在薄被裏失神,門鈴突然響起,她莫名的看住屋門。林嘯的聲音自洗浴間傳出來“吵醒你了吧,去幫我開下門。”

安夏跳下床去開門,門一拉開,就怔住了。見趙芸婷婷立在門口。一隻手上抱了一套熨燙整齊的黑色衣褲,一隻手上拎著一台輕便的筆記本電腦。精神颯爽的樣子,臉上依舊是淺淡妥帖的笑,看到安夏並沒有多餘的表情,依然的微笑著衝她點頭問好。

欠身進來,很自然的將衣服交到安夏手上,看安夏有些不自在,便說“我去大廳等。”

“不用。”安夏慌忙說,“他進去一會了,應該馬上就好。”

安夏說完這句,又是滿臉通紅。林嘯在洗浴間叫“安夏,幫我把衣服遞進來。”

安夏皺眉,目光莫名掃過趙芸的臉,迎上她的,依舊是一臉毫無破綻的笑,

她抱著林嘯的衣服到洗浴間門口,拉開一條縫說“給。”門卻被林嘯一把拉開了,一把將她拽了進去。他身上穿著浴袍,一頭濕漉漉的頭發,鬢間還掛著水滴,低頭看住她笑。將一塊大毛巾交到她的手上,低了頭,示意讓她幫忙擦幹頭發。

又揚聲對外麵的趙芸說“幫我把發言詞拷貝出來,你就先去樓下吃早餐,我們晚些在大廳碰麵。”

趙芸應一聲“好。”已迅速將手提電腦打開來,低頭劈裏啪啦一陣,又抬頭,將自己不太確定的幾段地方說出來,大聲和林嘯討論。字正腔圓、條理清楚,態度不卑不亢。安夏在一邊看的呆住了。

原以為趙芸是個妝點門麵的花瓶,此刻看來卻更像是個玲瓏剔透的古董玉器。真是不可多得。

心底又暗暗為這樣的女子叫好,覺得這樣的精練玲瓏,真是又瀟灑又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