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不願轉身

“你不喝點酒嗎?”安夏一副惰賴的樣子,身體微微前傾看住點餐的江子博說。

“你不能喝,我一個人喝有什麽意思。”江子博淡淡笑。點完餐,又伸手將蛋糕上的蠟燭準備一一插起來,抬眼看她懶貓一樣縮著身體,說“喂,懶貓你也該動動手不是,總不會想一直如此袖手旁觀吧。”他順手塞來幾隻蠟燭給她。

安夏吐吐舌,一邊插蠟燭一邊說“子博哥你為什麽不留胡須?”

“呃?”江子博被她跳躍的思緒帶的不知該如何回答,直愣著眼看住她。

“我要是男的就好了,不高興的時候,可以酩酊大醉,長長長的胡須,調笑名妓。落魄江湖載酒行,贏得薄幸名。”她手上端著蠟燭做一個酒醉搖晃的樣子,說。

江子博看住她,微微笑著調侃一句,說“那你也該是個紅頭漲臉,有酒精過敏症的江湖浪子吧。”又一手扶住下頜。沉吟一下,掃她一眼問“我給你過生日,你不高興?”

“當然高興。”安夏慌忙接口,又似心虛嘻嘻的笑。低了頭說“我覺得這句話好玩,就隨口說著玩呢。”

江子博也不追問,隻將蛋糕上的蠟燭一一點燃了。說“記得許願哦。”

“嗯。”安夏剛剛鼓起腮幫子,就聽江子博輕聲說“今天你許什麽願,我都會盡力幫你實現。”

“什麽啊,你又不是神。”安夏笑。

“不是你說我是天使嗎?也勉強算是一種神靈了。”江子博說。

安夏瞪他一眼,低頭十分虔誠,閉上雙眼,雙手合十,臉上的笑由燦爛變的憂傷。默了兩分鍾,呼的一聲吹熄蠟燭。

“哎,對我許願不講出來,我怎麽幫你實現?”

“咦,願望不講出來才能靈驗嘛。”安夏覺得今日的子博哥有些不同,話中總有機鋒。遂躲閃著他的目光笑說。

“但願這個願望和我有關。”他的視線圍追著她的目光,輕聲說。安夏“嗯?”了一聲,慌慌避開來,隻做沒有聽見。

心底卻有些說不出的內疚。

“先生,這麽晚了,你還要出門去呀?”劉嫂見林嘯書房的燈還亮著,就衝了杯咖啡,剛端出去就迎麵撞到快步自書房走出來的林嘯。見他劍眉緊鎖,臉色暗沉。腳步急忙收住,一愣慌忙問到。

“嗯。”他手上捏著車鑰匙,腳步急速大步跨出門去

車子“叱——”的一聲飆出去,耳邊卻莫名響起雨杏的聲音。

“林嘯,我媽叫你這個周末回來吃飯。”

“林嘯,請你幫我翻譯這個進口藥品說明。”

“林嘯,我好像被人跟蹤,你來接我。”

“林嘯,快來科技館……”

如果當初自己能夠勇敢決斷一點。如果,那一天,他同以往一樣相信她,及時趕到她的身邊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出事,就不會離開,就不會用放逐自己的生命來懲罰他?

仲夏,夜風也是暖的。可是林嘯渾身開始不由自主的發冷,冷汗涔涔自額上冒出。腦海裏,雨杏青腫著臉,襤褸的難以蔽體的衣衫,看向他時眼底是無盡的不屑和輕蔑。

車子駛進這條熟悉的胡同,緩緩停住了,仰臉望上去。窗口黑著燈,心底的焦躁更加濃烈。

安夏出去了嗎?和誰?或者是不是早已睡下?!他想,又緩緩退回車內,搖下車窗,吸一支煙。用力的吞吐,煙霧入心入肺,卻使得內心的焦灼更加強烈。煙霧飄渺,在眼前彌漫散開。心底卻依舊不能夠平靜,狠狠的將手上還沒有燃盡的煙湮滅了,再次走下車來,投身進這樣的昏暗裏。

胡同很深來往行人稀少。對麵的小樓上有晾曬在竹竿上的衣服隨風輕輕的飄起。暗淡的光線下,依稀看見雜亂陳列在窗口的盆栽。有幾處燈光自破舊窗口投射出來,淹沒在混沌的黑暗裏。偶爾有孩子的啼哭和女人的責罵聲,自某個窗口傳出來。空氣裏混合著食物的味道……

這一切,靜靜的卻有一種力量,散發著世俗世界的真實和溫暖。

原來有一天,自己也會如此羨慕這樣平淡瑣碎的生活。林嘯感歎著想。

有人騎著自行車自巷子深處而來,鈴鐺搖的叮鈴鈴響,自他身邊躥過去,又回頭帶著一臉豔慕莫名上下打量他。看他的衣著架勢,不應該是在這裏生活的人。又將視線自他身後的車上掃過去,嘩的一驚。撇撇嘴巴輕聲說,“原來這個世界,四處上演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

王子?!他隱約聽到這個詞,先是一愣,然後怔怔的笑了。

啊,自己原來已經自仆役升止王子?!不,不是王子,王子是延續下來的高貴血統。

記得有一次,他走進江陸成的房間,看他手中握著個放大鏡,微微彎腰,細細的查

驗著手底下的一個古董瓷瓶。

“又收到了好東西?”他說。

“唐朝的,據說是皇上曾經用過的東西,稀罕著呢。”江陸成說,用白色棉布在瓷瓶的細頸上哈口氣蹭一蹭。

“咱們中國人,自古以來,三教九流身份明確,就連使用的器皿式樣顏色都不能同君主相同。否則以犯上論處!”他說著,自瓷瓶上抬起目光來,犀利的目光望住林嘯的臉。臉上有一抹薄薄的洞穿對方心思的笑。

“林嘯,你愛看童話嗎?”有一天,一向苛於言笑的江陸成突然這樣問他。

“我想你大概不怎麽看童話故事,因為你不懂得,所有公主隻會嫁給王子。那才是她該有的幸福生活。”他嘴角掛著一抹笑,望住林嘯的臉“從來沒有一個故事裏說,公主許配給仆人,會有好的結果。”

為著這個他一路打拚攀爬,踩著許多人的肩膀,收攬掠奪了他們的果實財富,作為基石才有今天。現在他已站在了高處,卻不勝寒。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因他受到傷害。隻剩他還在這裏,衣著光鮮,扮演著從草根到成功人士的傳奇。

太多的遺憾愧疚,壓著他。思緒紛雜,腳步沉沉走出去,一節兩節。似氣都要喘不上來,他伸手拉鬆領帶,又解開襯衫的兩顆扣子。

這樓道窄而長,他走的異常的慢。就像這些天來,自己的心境。

終於站在安夏的門口,手伸出去,卻又無端落下。

來到這裏,站在她的門口,究竟能說些什麽?想要怎麽樣?他問自己。

為自己心底對安夏依舊心存奢望,越來越覺得不恥,可是依舊不願意轉身。

寥寥,又在她的門口燃起一支煙來,噗嗤噗嗤的吸。這樣的心慌交錯。

就像曾經每一次,她說“走。”,他都會想她這次轉身是不是就永遠不會回來了?可是麵上依舊端著一副十分無謂的樣子。說“好,你走。”聲音端的清冷,似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她那樣敏感倔強,走出去,從不主動回望。每一次忍不住給她電話,假裝什麽事兒都沒有。就像真的一樣,從來未曾刻意冷落或者疏遠過她。

看她沉默,認真同他鬧別扭,他都覺得又幸福又惶恐。這樣的日子會有多久?每一次這樣問自己,每一次下決心就此打住。這樣,當她看清我的時候,才不至於太過傷心失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