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曲終人散
曲終人散，玉瑩一被帶走，儲秀宮裏的秀女們，也大多作鳥獸散了。這一局戲看了，總讓人有些唏噓。
藍沁兒望了望玉瑩被帶走的方向，什麽也沒說，緩緩轉過身去就要走。
晶瑩見藍沁兒要走，飛奔過去將她攔住，‘噔’地一聲便跪在了地上。
“沁兒姐姐，求您了！我姐姐此番被皇後娘娘抓去，恐怕凶多吉少。那趙嬤嬤不是什麽好東西，滿口謊言，定要誣陷我姐姐！我是她的妹妹，說話不作數，還請你發發慈悲，給我姐姐說幾句好話，求皇後寬恕了她吧！”
沁兒見晶瑩此番苦苦哀求，卻不見神色有任何變化：“你起來吧，這個忙，我幫不上。”
“我知道沁兒姐姐是好人！”晶瑩拚命拉住了藍沁兒的下擺，“這儲秀宮裏，能為我們姐妹倆說幾句話的人，也隻有您了！求您給姐姐作個證，我來世當牛做馬，不，今世我也願意為你當牛做馬！”
沁兒皺了皺眉頭，蹲下身來扶起晶瑩：“哎。不是我不願意幫這個忙。實在是沒有那個能力。且不說我現在這身份地位，和你們一樣隻是這儲秀宮的小小秀女，就算我今日貴為皇帝的妃子，皇後有心責罰，我又豈能與她作對？”
“皇後……她怎能有心為難？”晶瑩一臉的不解，“我們，與她無冤無仇。”
“不，我們又怎麽能說與她無冤無仇呢？我們比她年輕，比她貌美，是這儲秀宮的新起之秀，更有可能是未來這宮裏的各個主兒。怎麽能說，與她無仇呢？我們元國地域廣褒，物澤民豐，選秀之事三年一小選，五年一大選，個個都是皇後的噩夢，是她的緊箍咒！在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她皇後的敵人。”藍沁兒一記冷笑，轉過神來，“你以為，皇後會秉公執法嗎？”
“我……”晶瑩哽咽了，她心裏驚慌失措，藍沁兒這番話，是她沒有想到的。
“在你們羽翼未豐之前，少一個，好一個。”她冷冷的說，“隻是，有多少女人，還沒有想過跟她爭過一絲寵愛，就淪為她箭靶的目標，該死的假想敵了呢……”
“那……那姐姐這次，豈不是是死定了？”晶瑩嚇得差點兒哭出來，“怎麽辦……”
沁兒轉過了頭去：“你且祈禱吧，興許，吉人自有天相。”
“是嗎……”晶瑩有些怨恨，她怨恨自己的卑微，怨恨皇後的無情。她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她與那藍沁兒一樣，什麽也做不了，可她卻不願意懦弱地祈禱，她深知，這世上並沒有神仙，不會來救命，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翌日，儲秀宮便換了新的嬤嬤管理，誰都能一眼看出來，那是皇後身邊的人。看來，皇後不再放心儲秀宮了，應該說，不放心的是儲秀宮裏的人。
皇帝事後沒有在皇後宮裏多留就走了，玉瑩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看錯了，她明明感覺到，因為自己的這件事，皇帝的心情差的不行。
“赫連毅……”玉瑩一個人在庭院裏打掃著，口中輕輕地念叨了一個名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這是件多麽膽大妄為的事。
她清楚地記得當時他的表情，有驚訝，有怒氣，還有隱隱約約的失落。他那堅定穩重的臉上，應該不會出現那樣的表情。是她惹怒了他，挑釁了他，幸而她還算運氣，撿
回了一條小命。從今往後，她的生命裏將不會再出現他的身影，她不必再擔心，不必再誠惶誠恐，她還有些意外的輕鬆。
“好大的膽子，竟敢直言當今聖上的名諱！”
背後尖厲的聲音響起，玉瑩緊緊抓住掃帚，嚇了一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晶瑩轉到玉瑩麵前，大聲笑著，“瞧你，嚇成這個樣子，在皇上麵前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兒都上哪兒去了？”
玉瑩此番沒事回來，晶瑩總算是鬆了口氣，連說笑也更加無法無天了。
“啊呀！你……找打！”說罷，玉瑩就抄起掃帚作勢要打晶瑩，晶瑩嚇得滿院子跑，玉瑩氣得滿院子追。
晶瑩跑得飛快，一邊跑，一邊還不忘回頭跟玉瑩做鬼臉：“追不到，追不到！”
玉瑩剛想追過去，卻正好撞上了從廂房出來一身淺粉綢衣的阮淩鳳，這一撞玉瑩倒是沒事，但掃把卻正好掛住了綢衣的衣擺，不僅掃出了斷絲，還順便附贈一枚大腳印。
“呀！看我不教訓你這個死丫頭！”說罷，惱羞成怒的阮淩鳳就要舉手一巴掌往玉瑩的臉上扇，玉瑩躲閃不及，晶瑩瞬時往玉瑩的身前一擋，阮淩鳳的那一巴掌，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晶瑩的臉上。
“啊！”玉瑩低喝一聲，擔心地看著晶瑩。可晶瑩一步也不移動，結結實實地堵在阮淩鳳和玉瑩之間，把玉瑩放在身後保護得牢牢的。
“阮小姐，適可而止吧。我姐姐和你同是秀女，你怎麽能出手傷人？今天是我們不小心衝撞了你，如今我也接了你這一巴掌，就當兩清了吧。”晶瑩忍住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和即將流出的淚水，裝作鎮定地說。
“想得美。我身上這身衣服，你們就算把自己賣了，也未必還得清。用一個巴掌來換，你的算盤打得可真是響！”阮淩鳳沒打著玉瑩，很是手癢，可晶瑩又牢牢實實地護著玉瑩，她壓根沒有空隙出手，這一巴掌，根本就沒有讓她覺得補償到什麽。
“阮小姐身上這身衣服多值錢，恕我眼拙，還真是沒看出來。但是我姐姐，還有我，阮小姐你最好不要低估。”晶瑩咬緊了牙關，可這句話，實實在在是觸怒了阮淩鳳。
“哈哈哈哈，簡直是笑話！你姐姐可是風雲人物，皇上欽點的永遠不得做主子的料！說你是秀女，是看在以後也許會是主子才敬你三分，如今整個儲秀宮的人都可以看清楚你的未來了，我又何必惺惺作態？”阮淩鳳狂笑著，把粉色的綢衣外套解了下來，直接扔在地上，“給，看在你那麽可憐的份上，本小姐賞你的。”
說完，她滿足地轉過身去，以踐踏玉瑩和晶瑩的自尊為樂，剛才的不快煙消雲散，又回屋換衣服去了。
晶瑩撿起地上的綢衣，狠狠地把它撕了個稀巴爛：“姐姐，你說你為什麽要發這種誓？整個儲秀宮的人都在罵你蠢。姐姐，我就想不明白了，皇後娘娘逐你走，你走便是，可你卻發這樣的誓，難道你就這麽想要留在宮裏？這不是你。不像你。與其在這裏被這種人欺負，還不如回李家村找個樸樸實實的小夥子嫁了！”
玉瑩被晶瑩質問著，緩緩地落下了眼臉。她需要更好的生活，她知道，在這裏做個宮女，確實不如回村嫁人。可是，在此之前，她更要清白。
“我無路可走，沒有人能證明我的清白。晶瑩，你不能算。與其背個黑名讓村裏人恥笑，讓你在這裏被人恥笑，我寧可清清白白地活著，即使隻是做個丫頭。”
晶瑩難過地走過去，擁抱著玉瑩：“這裏的人不會因為你想要攀高枝而恥笑你，你知道嗎？每個人心裏都是這樣想的。反而你現在，放棄了向上攀的念想，寧可做人下人，才會被人恥笑。姐姐，你忘了我們進宮的初衷了嗎？”
玉瑩心裏咯噔一下。她錯了，她確實是錯了。她進宮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自己家，為了自己的母親，為了更好的生活嗎？如今，她放棄了這個，不就是放棄了她的初衷了嗎？她若是做了丫鬟，連自己的命也沒有辦法保證了，她的母親，還有誰來保護呢？
“可是……如果在皇帝眼裏，我是個不擇手段向上攀的女子，我便也失去了在他身邊的機會。如今即便我是個宮女，我也有努力的方向，也有作為宮女的未來。”玉瑩安慰地拍了拍晶瑩的背脊，可卻不知道，這番話是安慰晶瑩更多，還是安慰她自己更多。
自從這件事以後，玉瑩和晶瑩兩人在儲秀宮更加無人問津。新來的徐嬤嬤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天天監視著秀女們的一舉一動，比趙嬤嬤更難講話了。就算是那有錢的阮淩鳳，在徐嬤嬤這兒也得不到什麽特殊待遇了。一下子，原本多事之地的儲秀宮，變得清淨了不少，但也少了生氣，顯得死氣沉沉的。
七天之後，便是大選之時。儲秀宮的秀女要經過皇帝的親自選拔分成兩大流，一部分被封為美人、才人，一部分則淪為宮人。每一個秀女進宮，辛辛苦苦等的就是這一天。這一天，會決定他們所有人下半輩子的命運，是貴是賤，是富是貧，是喜是優，全在這一天，在那高高在上的人的手中決定。
阮淩鳳一大早就起身打扮，綾羅旖旎，珠玉琳琅，站在秀女之中，一眼便能認出。這麽一襯，玉瑩和晶瑩不覺的寒磣了不少。
隻見她緩緩款步而來，走到晶瑩和玉瑩的麵前，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真是不知道是不是鄉下的孩子沒見識，膽子也特別大，這種日子，難道是覺得自己這張臉，可以驚豔到不需要任何的修飾麽？”
晶瑩不甘在嘴上落下，立刻反唇相譏：“這麽看來，阮淩風你是太有自知之明了，深知自己光靠皮相是不行的，才在自己身上砸了不少銀子。”
“你！”阮淩鳳被晶瑩這麽一激，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她倒吸了一口氣，才緩過神來，“就由你現在嘴硬，往後，怕借你個膽子，你也不敢了。”
她憤憤地說完，掉頭就走，玉瑩沒有理她，若有所思。
“晶瑩，我們還是別太惹怒了她，往後倘若她真成了皇帝的妃嬪，依她的個性，定會找我們姐妹的麻煩。”玉瑩歎了口氣說，“況且，我這宮人的身份已成定局，即便妹妹你有幸得到皇上垂憐，我這身份也會拖累了你。”
“我不怕。”晶瑩轉過頭去，“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覺得我們不惹阮淩鳳，她就不會來惹我們嗎？你那件袍子的恨，她還天天惦記著呢。”
“不過……”晶瑩突然換了心情，拽著裙子轉了一圈，“今天不同，姐姐縫製的裙子，是我的幸運符，我一定會抓住機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