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入宮麵聖(一)

“承天之運,大豐國皇帝禦下親筆,今查穆丞相之子穆子淵德才兼備,文武雙全,特宣召穆子淵隨父兄入宮麵聖並赴慶元節宮宴,欽此。”

洪總管內力深厚,聲如洪鍾。

穆子淵偷眼瞧見父親背脊一僵。

“遵旨!”

穆子峰偷偷拽了拽穆子淵袖子,穆子淵偏頭看他滿麵喜色,便回他一笑,心裏想的卻是父親心情定是愈加不好了。

洪總管將聖旨交到穆初年手裏,順勢將他扶起,

“丞相快起來吧,丞相真是好福氣,公子千金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穆子淵在一旁點頭表示讚同,恩,人中龍鳳,確實個個長得都是挺好的,包括他自己。

“洪總管謬讚了。隻是洪總管,本相實是有些不明白,皇上為何突然宣召子淵?”

“老奴不敢妄自揣摩聖意,今兒個早起皇上突然就讓欽天令擬旨,聽語氣倒像是認識三公子的,但是先前也並沒有提到過三公子。”

穆初年麵上應承著洪總管,心裏卻是暗自不安,他自問一直將子淵藏得很好,按道理來講皇上是不應該見過子淵的,怪在皇上似乎知道子淵,這可如何是好,如今要子淵進宮,怕不是什麽好事。

穆子淵則在這裏胡想八想,亂腹誹,若說皇上知道木小少倒是不奇怪,萬一人家微個服去哪家休閑娛樂場所碰到過他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木小少雖似一個紈絝子弟,卻從不擾民生事,也沒有太過張揚,京都裏高幹子弟官二代那麽多,除非皇上閑的沒事幹了才會去狠挖他的身世背景。

但是有個廣告怎麽說的來著,一切皆有可能?就算可能了,也總不能就逮著他一個吧,怎麽不得把小五也拽上啊,他就不信了。

穆子淵這人有個毛病,一思考起來思緒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想到這裏,他不禁橫了一眼小五,小五立時一抖,默然往遠處移了移。

“昨日四皇子與我們飲酒來著,倒是見了老三一麵。”子峰忽然插了句嘴。

穆子淵一愣,四皇子?楚嵐?

二哥曾做了四皇子幾年陪讀,穆子淵早猜他身世不簡單,卻不想好死不死正撞槍口上,果然夜路走多了總要遇見鬼的。

穆初年似是不經意地瞟了他們一眼,眼神卻跟刀子似的鋒利,穆子峰隻道父親還是在生昨日的氣,又閉了嘴大氣不敢出了。

洪總管並不知他們的諸多心思,隻笑道,

“皇上宣召三公子必是好事,丞相和公子還是快快準備入宮吧。老奴不便久留,就先回宮了。”

送走了洪總管,穆初年沉聲吩咐,

“都去換衣服吧,給三夫人單備一輛馬車,為子雲子峰備馬。子淵你換套幹淨體麵的長袍就好,一會兒隨我一起。”

馬車上,麵對著一臉凝重沉默不語的穆初年,穆子淵本應揣揣的心卻委實揣揣不起來,於是隻得做出一副有些揣揣的樣子。

響穆初年終於開口,

“淵兒我問你,你可在四皇子麵前顯露任何才華?”

穆子淵想了想,她隻在楚嵐麵前不甚光彩地救了一趟人,沒甚正經地調戲了回皇子,又念了句貌似輕浮的詩罷了。

她想這委實都算不得什麽才華。

於是她搖了搖頭,誠懇道:“爹你也知道,我哪有什麽才華可露。”

穆初年額角一抽,想起了他這個“兒子”課業懶散,習武荒疏,除了踩狗尾巴往樹上蹦那次身手利索了回,其他時間皆是能躺著不坐著,能坐著不站著罷了,實是與文武雙全扯不上什麽邊。

於是又一陣沉默,穆子淵也跟著默了一默,心裏想的卻是他既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穆小少,又如父親他們眼中的這般無用,皇帝會不會是編個幌子將他召進宮再大加懲罰,殺雞給猴看以此教育下一代吧。又轉了下念,他是木小少以及被四皇子知道穆家老三是木小少說不定皇上也知道了穆家老三是穆小少這回事,決不能告訴父親知道,能拖一時是一時。

“唉”良久,穆初年歎了一口氣道,“昨日你果真也去了,與四皇子相識,必是你二哥在中間引的線,但這也怨不得你二哥。不管皇上為何,子淵你隻記得入宮之後謹言慎行,切不要出任何風頭。淵兒放心,無論如何,都有爹爹護你。”

最後一句話,穆子淵竟覺出些破釜沉舟的沉重意味。聽到那一聲史無前例的自稱爹爹,她鼻子酸了一酸,點頭應了。

“淵兒你恨爹爹麽?”

穆子淵覺得今日父親的話似乎多了些。

“淵兒因何要恨爹。”她端正了身子,認真道。

“你本該和晴兒一樣,穿漂亮衣服,被爹爹疼愛嗬護,對爹爹撒嬌,可是這十幾年來,你不得不作男子般的樣子,爹爹還常常罰你,每每看到你挨罰受不住了卻抿著唇一聲不吭,爹爹就恨不能替你承了命格裏的孽,卻又怕你如此下去長大之後做不好女兒家,因而你犯了錯還是要罰,甚至要比你的哥哥弟弟們罰得還重。爹爹,爹爹自知虧欠你許多,卻不知該如何了……”

穆子淵終於落了淚,她忽然十分慶幸她有前世二十幾年的記憶經驗,很慶幸她的一顆心還是女子的。

“淵兒,爹爹終是看到你的淚了……”穆初年看著她,目光中飽含著壓抑了多年的心疼與慈愛。

於是子淵的淚落得更凶,枉她自負有兩世記憶,卻看不懂一個父親的良苦用心。

“我原以為……爹是因為我的命格不喜歡我,因而對我嚴厲冷漠。如今想來,是孩兒漠視了爹的一番用心良苦。爹並不欠我什麽,我從沒怪爹將我當做男兒養。隻是覺得孩兒讓爹費心了。”

“傻孩子,你本就命苦,生來沒了娘親,我怎會因為這些不喜歡你。”

“爹不怨我克死了娘親麽?”穆子淵愣愣地問,她聽真姨說娘是爹最愛的一個女子。

“你娘親身子骨本來就弱,生

你前大夫就曾言她若是生育怕是會有生命危險,我猶豫過,可你娘親執意要生下你。我並不是因為信了那老道說你克死娘親,隻是擔心他說的話日後會應驗到你身上,才如此。你是爹和娘親共同盼來的,又承了娘親的希望活下去,爹為何要怨你。”

穆子淵呆呆地望著滿麵慈愛的父親,在他的印象中,她的丞相父親一直威嚴沉穩,冷靜果斷,她曾暗羨他對紫晴的溫顏嗬護,又何曾見過他對自己如此慈愛的模樣。

“莫要再哭了,入了宮讓人看到兩隻眼睛紅腫就不好了。”

父親掏出帕子為她擦拭淚水。

“恩”穆子淵點點頭,抬手要接過帕子,父親卻不肯。

穆子淵覺得這一趟宮入得也值了。

見到高大雄偉金碧輝煌的建築群,穆子淵並沒有她二哥想象的那麽興奮。

穆子峰道:“老三你是不是老了,怎麽對什麽都不好奇,一點兒新鮮勁都沒有。”

穆子淵白了他一眼,

“我豈是像你這般沒有見識的人。”

咱好歹也是見過故宮的。

穆子峰覺得他家老三能入皇上眼是件天大的好事,長臂搭在三弟的肩上,興奮地一直叮囑他一會兒應好好表現,如果能得皇上賞識必定前途無量。

穆子雲雖未說話,但是眉眼之間也滿是歡喜之意。

穆初年一直微蹙著眉,對穆子峰斥道:“皇宮之內,勾肩搭背成何體統,休要多話。”

穆子峰立時放下手閉了嘴,隻偷偷扯子淵的衣袖,待子淵看他,便裂開大嘴鼓勵地一笑。

半路有位內侍迎了他們,邊走邊道:

“丞相大人來了,離宮宴時辰還早,多數大人都還未到,早來的幾位大人在候音閣裏歇息,皇上正在棲芳亭裏和幾位皇子對弈,請隨我來。”

那內侍帶著他們七繞八繞,正當繞的穆子淵不知東南西北,頭暈眼花之時,他們來到了一座園子裏。

水榭廊橋前,內侍回身行了個禮道:“丞相大人稍候片刻,容我稟報一聲。”

穆子淵舉目四望,湖邊各種樹木翠綠喜人,碧青的湖水,靠近岸邊一片荷葉芊芊,這裏的時令比原來的世界略有不同,此時時值初夏,一片碧綠上麵點著幾點水紅,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詩情畫意,幾隻鴛鴦在荷叢邊遊來遊去,煞是喜人,湖中央是一座裝點了青紗的精美小亭,兩側是暗紅的木質廊橋曲了幾折直伸到對岸及他們腳下。

比起前麵金碧輝煌的瓊樓殿宇,他倒覺得此處更令人流連忘返,與他那良人湖的景色可有一比,不過有一點他更喜歡良人湖,就是那幾處別致的臥柳,可供他犯了懶筋躺上一躺。

內侍到了亭中,對石桌邊對弈的人行禮道:“皇上,丞相大人及三位公子都到了。”

旁邊觀棋的楚嵐聞言抬頭向岸邊看去,在看到此情此境下仍閑適地欣賞東湖景色的那人時,淺淺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