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君心可知（二）
“二皇子被封靜安王，屬地徐州”
密信上隻寥寥數語道出一個既定的事實，這意味著二皇子遣暗人刺殺四殿下一事被皇上查明，分封徐州靜安王實是被驅逐出京都，做了一個沒有何實權的王爺。
這結果不該如此……
風明沉聲道：“殿下，怎麽會。”
楚嵐眸光不經意落在床邊小幾上的空藥碗上，便想起穆子淵喂自己喝藥時認真又小心的模樣，唇角不覺輕勾——
真是個散漫的性子，藥碗從不記得收，每每還是藥廬的小兵來送藥將空碗要了去，要他來照顧人也難為了他。
楚嵐就那樣低垂著眸似是漫不經心道：“這一步，他走的妙。”頓了頓又淡淡道,“研磨。”
說罷便要下床。
風明忙道：“殿下好生歇著，屬下代勞。“
楚嵐卻不理會，徑自緩步到了書桌旁。風明無奈隻得在一旁研了磨，再看楚嵐蒼白的臉色心中愈發陰鬱。
殿下有這麽多事要費心操勞，如今正是關鍵時刻，殿下卻……
殿下雖不說，他卻也知道殿下心脈再受重創是為了誰。殿下對手下人向來是極好的。
自回來看到殿下重傷在床，他並未多說什麽，心中卻恨不得立刻去找穆子淵將他千刀萬剮，但在這之前，決不可讓楚嵐看出半分，否則他便去不成了。
待風明墨研好了，楚嵐道：“來去這麽快，你定沒好好休息，去歇一歇吧，我有事會喚你。”
風明很痛快地領了命，事實上他便是在等楚嵐這句話，出了楚嵐的房間，風明滔天的怒意不再掩飾。
楚嵐在桌邊坐了半響卻遲遲沒有動筆，他將整件事情在腦中細細濾過一遍，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
華研定是不會忤逆他的意思，而皇上也不可能這麽快便查個徹底，又這麽快動了手，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從中作梗。
楚嵐身體雖十分不適，可是總在床上躺著也是十分難受的一件事，因而稍微能緩和些，哪怕是坐一會他也不會一直躺著。
早上穆子淵喂他用了些粥又喝了藥便提出要去校場，他並未太為難他，隻因他算著日子華研那邊也該通報消息了，皇室這趟渾水，他從來不想將他牽扯進來。
楚嵐很久才落筆，寫完放走了信雀，又在桌邊坐下鋪好一張宣紙信手在紙上描摹起來。
當敲門聲響起時，心裏猛地有一絲期許。
他忽然便明白了自己這樣坐在桌邊，又何嚐不是希望穆子淵推門進來時，看到自己不在床上靜養而擔心緊張的樣子。
他不易勞心傷神，也並不是會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的人，然而但凡扯上穆子淵，他便不由自主起來。
楚嵐淡淡道：“進來。”
很快門開了，餘光所及卻是一席白衣，於是心裏立時變得空落而沉鬱。
“殿下怎麽還在桌邊，快回……”
謹慎起見，風明走近了才低聲道。
待他回來門外果真站了名將士，問明那將士不在那會兒是去出恭了，這才相信穆子淵所言非虛。
可是這並沒讓他對穆子淵的態度改變多少，害殿下受傷卻將殿下丟給別人這種行為並沒好多少。
然而在他看到楚嵐筆下那個人時，風明猛地住了聲。
他忽然意識到，也許殿下對穆子淵並不是他想的那般僅是對手下人好而已……
楚嵐顯然並不在意他怎麽想，繼續完成餘下的幾筆。
畫完了，端詳了半響，又落筆提了字，卻並不曾落款。
風明看了那些字句一驚，更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隻道殿下此行來是救穆子淵回去，便要替他完成心願。
現在他反而不確定了，讓穆子淵隨殿下回去究竟是對還是錯？
擱了筆，楚嵐淡淡吩咐，“好生收了，帶回京都。“
風明應了，將楚嵐扶回床上，又收好那字畫。
猶豫了良久，風明終是忍不住道：“主子，您對穆子淵……”
話還未說完，就因楚嵐投來略帶凜意的目光住了口。
那凜意在楚嵐眸中一閃即逝，很快便又恢複了平日清澈溫潤的模樣，聲音也似平常一般輕輕淡淡，“莫要多事。”
風明怔愣，他以前從不動怒，就連在意的事也很少，因而情緒總是平平淡淡，運籌帷幄之時，都不曾有太大波動，因而從不曾這樣明顯地顯露震懾之意。
四殿下，變了……
楚嵐靜靜躺在床上合著眸。風明以為他睡著了，卻不知他的注意力全然在門外的動靜。
然而穆子淵給他的好像總是失望多一些…
他這一幅畫畫了也有小半個時辰，回床上躺下，穆子淵卻始終沒有回來。
以他對風明的了解，他又怎會不知風明會做些什麽，現在看來穆子淵並未因風明而有所觸動。
漸漸地楚嵐不再那麽用心關注外麵的動靜，沉下心來潛心休養，為了驗證他人的關心而傷害自己的身體，好像，有些傻，他楚嵐何時也開始做這般傻的事……
他不無自嘲地想。
楚嵐傷在心脈，此番勞心傷神極易疲憊，因而不久便入了眠
。
風明在旁邊守得心緒難寧。
穆子淵端了飯菜進來的時候，已近中午，她毫無意外地看到了楚嵐床邊的風明，風明的臉色並不比早晨緩和多少。
然此時穆子淵心中已有了計較，於是隻對他的臭臉色報以懶散的一笑，風明冷哼一聲。
穆子淵卻不再理會他，轉眼去看床上的楚嵐。他此時靜靜地睡著，淺淺呼吸，臉色仍是蒼白，卻絲毫掩不住他傾城的容顏，有他在這屋子竟似也生了輝。
穆子淵不覺掛上一抹笑，楚嵐真是好看。
她這一笑卻是讓風明如臨大敵，莫不是這穆子淵也對殿下有那般意思！不可以，殿下是多少女子都配不起的，怎可讓他一個男子染汙了！
風明麵色愈加難看，穆子淵走過去將飯菜放到桌上，從身後牽出睿兒抱在膝上坐下，不經意看了風明一眼，笑容立時一僵。
風明該不會要對他下黑手了吧……
睿兒看到床上的楚嵐呆了，穆子淵回過神來見她如此模樣便摸了把她的下巴道：“睿兒，口水。”
睿兒回神，“大哥哥真好看……”
聲音極細小，似是怕驚跑了床上的人。
風明兩步走過來，陰霾的眸盯著睿兒，將睿兒嚇得往穆子淵懷中鑽了鑽。
“公子未遮麵，你怎可帶別人進來！“
穆子淵向後仰了仰，眸中滿是頑劣的嫌棄。
風明臉色又黑了幾分，穆子淵頓悟，原來人的臉色沒有最黑，隻有更黑。
“睿兒無妨。”
“你怎可如此不在意……”
睿兒揚起小臉仍是小聲道：“睿兒不會告訴別人大哥哥這麽好看的。”
風明和穆子淵俱是一愣，穆子淵來前雖對她說要帶她去見個很重要的人，要她不要對其他人說起任何關於這人的事，卻不曾想到這小小的娃娃關注點在這。
風明緩過神來，仍堅持指責穆子淵，“不管怎樣，你如此……”
床上呼吸聲稍變，風明立時閉口回身往床上望去，今日他的話注定說不完全。
楚嵐緩緩睜了眼，鳳眸鎖上不遠處抱了個小娃娃的少年，心底的空落立時被多種情緒充的滿滿的，最後化成一聲歎息，他終是回來了。
少年的眸也望著他，緩緩綻出一抹笑，一時間竟無人說話。
楚嵐沒有笑，眸光沉靜，卻是堅定不移，他抱著個小娃娃的畫麵很別致。
可惜那小娃娃張著嘴巴流著口水有些破壞意境。
還是穆子淵先開口，“你醒了，吃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