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君心可知(一)
穆子淵雖要照顧楚嵐,但是練兵還是要去的,先鋒營不可一日無首。
所以翌日清晨,當魔鬼校尉身後跟著個小娃娃出現在先鋒營陣前時,眾人從他們可怖的校尉身上居然看到了一絲詭異的柔情,這讓他們極其的不適應。
穆子淵滿頭黑線,心道你們這都是什麽表情。
她也不想帶這小鬼來,無奈小鬼顯然沒有楚嵐好哄,楚嵐能老老實實在床上躺著,這小鬼卻一定要跟著她才行,自見了她便不肯讓其他任何人照顧。
無奈之下,她也隻好做個帶著娃娃的先鋒校尉了。
穆子淵遙遙望了一眼三營的位置,沒有發現李英密的身影,不禁輕輕皺了皺眉。
先鋒營一見校尉皺眉立時端正了自己的神情,睿兒抬頭望向穆子淵,滿眼的崇拜,奶聲奶氣道:“大哥哥你好威風!”
先鋒將士聽到此話心中甚為讚同,恩,他們校尉老大一向很威風。
穆子淵回頭看到眾將士緊張兮兮的神情,還在暗自納悶他們怎麽了,殊不知她方才的一蹙眉,讓她的這些手下們以為自己惹惱了老大,於是趕緊端正形容,以免老大下毒手。
穆子淵心中憂慮李英密,其他的也無暇多想,又惦念著楚嵐,便想趕快進行完今日的操練好回去照料他,於是也就沒心思多廢話了,便開口道:
“今日……”
剛說了兩個字忽覺眼前白影一晃一人已掠到她近前,同時冷光一閃,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冰涼的劍尖已貼近了穆子淵的喉嚨。
這一突來的變故令先鋒將士又驚又怒,立時抽出各自的兵器,卻又不敢冒然上前。
看眼前人的裝扮,他們自是認得是前日來此的那位風明大人。
眾人心中都滿是疑惑驚怒,昨日他不是還救了他們老大麽?為何今日便兵刃相向了?
魯文靖怒喝道:
“放下你的劍!”
睿兒緊緊攥著穆子淵的衣袍不說話,一雙眼睛卻是瞪著那個白衣人,穆子淵在身邊她便有無限的安全感,因而隻是很生氣眼前的這人對穆子淵這麽凶,竟沒有絲毫畏懼,穆子淵未看她隻當她是害怕,便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撫。
穆子淵看了看眼前對自己執劍相向的人,他的麵容雖隱在麵紗下,她卻仍是感到了他身上滔天的怒意和森然的冷意,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吧。
“風大人,我們去別處談談吧。”
那人執劍的身形絲毫未動,良久方倏然收劍,冷聲道:
“跟我來!”
營外,劍尖重新指向穆子淵,那人冷聲道:“拔劍!”
穆子淵靜靜看著他:
“風大人是要殺了我麽
?”
“如果可以,我一定殺了你!”
凜冽的寒風吹著鬥笠上垂下的麵紗,他剛毅的麵容在麵紗下若隱若現,一雙星目赤紅,果真是殺意迸現。
他比楚嵐魁梧些,然而隱在鬥篷中,旁人看不出太大差別,自然不會想到這人是已經走了的“風幽”大人,更何況穆子淵拜托王世峰封鎖了楚嵐受傷的消息,就連睿兒都未曾見到躺在床上的楚嵐,先鋒將士更以為這是“風明大人”楚嵐了。
穆子淵從最開始便認定了此人是誰,心中也是疑惑他為何去而複返,可是此時卻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
“我知道自己該死……”穆子淵輕輕道。
風明截口冷斥,“你是該死!他被你害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卻像無事人一般平靜,他重傷在床,你居然丟下他一個人,枉殿下對你如此好,事事為你著想,你受欺負了也要為你出氣,你的心肺莫非是被狼吃了不成!”
自那次殿下重傷,他便發誓定要保護好殿下,他本是該寸步不離,可是殿下卻執意命他親自去辦那校尉。
他想著殿下身在北疆軍營,又有人護著,他快去快回應該不會出什麽事。
可是誰曾想,隻一天,他才走了一天,殿下居然又重傷躺在了床上,他忍住了怒氣小心翼翼地出來就是為了找穆子淵算賬,他要問問他安的是什麽心思,他們所有人都小心看護的四殿下,卻因他穆子淵一而再再而三的傷成這樣,還被扔在屋子裏不聞不問,若不是顧及四殿下不可再勞心動怒,他此刻定是要將他千刀萬剮。
風明是曾對他欽佩有加,然而此時此刻護主之心勝過一切,穆子淵害了殿下,他定然惱他。
“我有沒有與你說過殿下去年為救你傷了心脈!我有沒有與你說過殿下這一路顛簸勞累,不願多耽擱一刻!你明知他不可再勞神動氣,卻還是害他如此!!”
他的聲音冷到了極點,每句話都似是一把利刃刺到穆子淵心裏。
風明見他沉默不語,冷聲道:“無話可說了是麽?”
穆子淵垂眸,“我出來時曾命人在門外小心守護,你說他無人看護,我雖不知這中間為何,但也確是我考慮不周。這一切是我造成,我累及殿下頗多,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令殿下恢複。”
風明冷笑一聲,“你可知殿下若是沒有調養好便又心脈受創會是什麽結果?想盡一切辦法?說得倒是輕鬆!”
穆子淵抬眸望他,堅定誠懇,
“相信我,總會有辦法。”
風明對他莫名其妙的信心嗤之以鼻,隻道:“殿下此番來就是為帶你回去,到了此時不管你願不願,我就算押也要將你押回去,守在殿下身邊償還你的罪孽!”
穆子淵一怔,喃喃道:
“風明,我不能啊。”
“有何不能,你的路殿下都幫你鋪好了,你還有何不能?”
穆子淵眸色沉鬱,緩緩道:“我這一世沒做好過幾件事,在殿下身邊很是沒用,又總會連累他,還不如在這南疆好好替他守著豐國,而且將士們剛剛有些起色,我不能走……”
風明又是一陣冷笑,譏諷道:
“好一個有情有義的穆子淵,你莫要把自己看的太重了,北疆沒了你便不成了?你隻說在殿下身邊總會連累他,可你捫心自問可曾用心去保護他,你是覺得殿下太強了麽?所以隻是一味任性地去做你自己想做的,半點不曾顧慮到他?你是他的侍衛,保護他是天經地義,可當初你是真被挾持還是扔下他不管你自己心裏有數。若不是因為擔心你,殿下又怎會中了那些人的暗算,如今殿下一身武功去了大半,你若還說在他身邊無用的話,那你當真就是個廢物了!連自己犯下的錯都不去彌補的話,穆子淵你還裝什麽有情有義!”
風明這一番話對穆子淵來講真真如當頭棒喝,震得她不禁怔愣當場。
自認識楚嵐,自己對他看似上心嗬護,可是又何嚐不是如風明所說,她從未認真保護過他。
風明冷冷道,“待殿下身子好些我們便啟程!”
說罷拂袖離去,隻留穆子淵一人空望著陰鬱的天空久久出神。
北疆軍營條件簡陋,即使王世峰給楚嵐安排的是最好的客房,也隻是比其他的房間多了張書桌和一副稱不上名貴的字畫而已。
尤其是在這寒冬裏,劈啪作響的火盆更是遠遠比不上宮中精致的暖爐,隻是勉強將這房間烘到溫暖。
此時楚嵐坐在桌邊,手中握著粗糙的狼毫筆緩緩地寫著什麽,姿勢優雅地與握著宮中最精致的玉筆一樣,他與太子不同,環境好與不好,食物精致與否,他都不甚在意。
桌邊有隻小巧的信雀在跳,腦袋不停動來動去,這個小東西撲棱棱飛來時,風明也在。
信雀與尋常麻雀十分相像,唯一不同是頸間三根極不起眼的綠色絨毛,飛在空中更是無人能認出那其實是稀有的信雀。
信雀又與信鴿不同,信雀識途,靠的是獨特的香料,因而不管多遠,隻要人沿途撒下,那麽不管目的地是熟悉還是陌生,信雀都能準確找到。而每隻信雀識的香料不同,且此種香料人嗅不出,唯有信雀識得,穩妥又隱秘。
風明將密信拿給半倚在床邊的楚嵐看,楚嵐淡淡掃了一眼,遞給風明。
風明雙手接過細看,一直陰沉的眉眼一動,心中也不知是喜還是憂。
“二皇子被封靜安王,屬地徐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