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雨欲來(二)
幾日後,楚嵐在竹林石桌上自己布棋,華研穆子淵守護在一旁。
天氣漸漸熱起來,然此竹林清泉邊卻是個清爽的好地方,屢屢的微風甚是舒爽清潤,楚嵐臉頰邊垂落的發絲隨風舞動,為他平添了許多清雅,穆子淵站在左後方直直地看著他,心裏無限惆悵。
楚嵐盯著棋盤,執著一顆棋子許久不落下,華研為他換了茶,輕喚了聲“殿下。”
楚嵐隻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回應,華研稍稍提高了聲音又喚了聲“殿下。”
“恩?”楚嵐抬頭看他。
穆子淵這才曉得他在愣神。
“殿下最近總是出神,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華研說著眼睛瞟了下對麵的穆子淵,穆子淵一個激靈。
這段時間穆子淵與華研及楚嵐宮中的宮女侍衛都熟了許多,私下裏也能說些玩笑,不像才來時那般拘謹。
華研在中間傳話來傳話去,覺出最近楚嵐與穆子淵不對勁,他侍奉楚嵐時間久了,楚嵐也信任他,他自是敢說話許多。
穆子淵瞪了他一眼,心說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日她費盡心思都沒緩和兩人之間的冷戰,說明楚嵐心中對她已是芥蒂很深,此時萬一楚嵐借這機會治她的罪她就先掐死華研。
楚嵐終於將手中的棋子放到棋盤上一個位置,淡淡道:“無事。”
穆子淵鬆了口氣,又聽華研道,
“殿下總是悶悶不樂,奴才們都覺得惶恐了,穆護衛向來有些新鮮的玩意,平日的言辭也有趣,不如讓他來給殿下解解悶吧。”
穆子淵幹咳了下,心裏碎碎念,殺千刀的華研,你要死啊,我是貼身侍衛,又不是耍把式賣藝的,能解什麽悶。
楚嵐扭頭看她一眼,穆子淵忙對他露出個諂媚的笑容。
她以為楚嵐會拒絕這莫名其妙的建議,畢竟那日她費盡心思要跟他說話,他都沒理自己,卻不想他回頭對華研頷首。穆子淵一口氣沒倒上來開始打嗝。
旁邊的兩個宮女抿著嘴偷樂,這些宮女侍衛加上華研一向不拿她當回事,私底下總是小少小少的叫,她想她這個貼身侍衛十分沒有威嚴。
“是!嗝!”
穆子淵甚覺丟臉,她從小到大很容易打嗝,也不知這是什麽怪毛病,雲易曾挪揄她嬌貴的很,一句話不對就打嗝。“嗝,殿下,我能不能先討口,嗝,水喝。”
楚嵐點頭允了,華研給她拿過杯水來,她閉著氣喝了幾口。
穆子淵邊喝水邊想怎麽給楚嵐解這個悶,無奈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正為難突然想起了君臣鬥來,她前世苦悶時愛聽些相聲,最喜歡的便是劉寶瑞郭德綱的那些單口,尤其是君臣鬥,好吧,就拿這個來救救急吧。
穆子淵走上前,將懷裏的折扇掏出來,並不是皇上賞的那把,那把太沉,她平日裏隻帶個普通的折扇扇風而已,畢竟天氣熱起來了,此時
正好當做道具。
她這一回書,說的是第一段討封羅鍋,穆子淵特意將劉寶瑞那些戲諷君王的言辭改動了改動,又將一些細節加工了下,盡量不把皇上說的太不濟了,畢竟如今處在封建社會的皇宮裏,又當著一個皇子的麵,她又沒瘋,敢毫無顧忌的戲謔君王。
楚嵐一開始仍下著棋,穆子淵都懷疑他聽沒聽,不過看到華研和宮女聽得津津有味,她說的倒是也有興致,後來楚嵐漸漸停了手中的棋,抬頭望著她,穆子淵更是說的起勁,開始還規矩地立著,後來便聲情並茂,裝模作樣的學起劉墉皇上說話的神情語氣動作來。
一段單口說下來,她隻覺口幹舌燥,甚是體會到了說書人的辛苦,看來哪行都不容易啊。
再看觀眾們,個個都是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那一對小宮娥,眼睛裏仿佛都能掐出水來。
楚嵐直直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麽。
穆子淵站好躬身對楚嵐行禮道:“屬下獻醜了。”
“免禮吧。”楚嵐破天荒對她說了冷戰許久以來的第一句話,她心裏立時煙花齊放。
華研此時冒了出來,無限掃興。
他將茶杯端給穆子淵又問:“後麵還有麽?”
穆子淵心道你如此出賣我還想我在這給你說過癮了?
她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水,挑眉看他,“沒了,再想聽就得拿銀子了。”
“殿下想聽也要拿銀子麽?”
穆子淵咬牙切齒的看著華研,又可憐兮兮地看向楚嵐,生怕他一個興起讓她再來上幾段,那他明天估計就得起一嘴大泡,嗓子也得啞了。
一絲笑意劃過楚嵐的眼底,一時之間,百花盛開。
“你會下棋麽?”
穆子淵忙誠實道:“不會。”看到楚嵐低了頭,她鬼使神差地接道:“但我會下五子棋。”
“五子棋?”楚嵐有些疑惑。
穆子淵暗暗後悔,這種小兒科的東西說出來豈不是讓楚嵐堂堂一個皇子笑話。“呃,是一種很簡單的玩法,我學不來圍棋,五子棋要簡單許多。”
“說來聽聽。”
穆子淵甚有些不好意思地講解:“就是想盡辦法將自己的五個棋子連成一線,不管橫著豎著斜著都可以,先連成的便是贏了。”
楚嵐彎了嘴角道:“聽著倒是有趣,我想試試。”穆子淵看著他那抹笑,愣了愣,他許久不對她笑了,此時她心裏竟有些雀躍,唉,心理素質越來越不行了。
轉念又想起那日席上他寂寥的背影,便想今後還是應該多逗他笑笑。穆子淵愣神的時間有點長,楚嵐微垂了眼眸,笑意卻沒減,華研咳了咳,她方回神趕緊坐到楚嵐對麵。
穆子淵心情極好,狗腿地問:“殿下,這盤棋能撤麽?”
楚嵐複又抬眸看她點了點頭,穆子淵便趕緊小心翼翼地將棋盤上的棋子清理掉,分開放回各自的棋盒裏。
簡單的演示了下之後,她便與楚嵐開始玩。
楚嵐何等聰慧的人,穆子淵實在覺得讓他玩五子棋甚是丟人,可他卻十分給她麵子,與她下的很認真,剛開始還有些生疏,一局之後便摸著了規律。
當楚嵐開始能夠贏她時,穆子淵更覺得提出這個遊戲是件很丟人的事,怕他覺得無趣,她便也十分認真起來,也不管是不是應該讓著這位皇子,隻因本身五子棋便比不上他的圍棋,她若再放水,隻怕楚嵐會鄙視自己。
好在這五子棋對楚嵐來說十分新鮮,他不停地嚐試新的下法,倒也顯得樂在其中。
看他心情好了起來,穆子淵也放鬆了許多,便趁著一個空檔輕聲道:“殿下,那日是我不好,不該忤逆你,我知道錯了。”
楚嵐捏著棋子怔了下,抬頭看她,穆子淵趕忙做鵪鶉狀,低頭忐忑地等著他的回答。
良久他沒有回音,反而一隻手伸到棋盤上放下一子,她正納悶他是不是沒有聽清楚,就聽他道:“我並不在意那些。”
穆子淵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又奇怪,他不是氣這個,那這段日子與自己這般又是為何?楚嵐略微猶豫了下,又道:“我知你與他相交多年,可你還是不該……與他走的太近。”
穆子淵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雲易,她小心翼翼道:“他確是雲國太子不假,然而宮宴之前我卻並不知曉,因而與他隻是相伴玩樂而已,殿下放心,我與他自是不會有任何政事上的瓜葛。以前沒有,以後也絕對不會有。”
她一直擔心皇家,尤其是皇上因此事誤會自己,說不定將來還會因此事惹禍上身,累及家人,幸好楚嵐肯主動提及此事,她也好趁機澄清一下。
其實穆子淵知道最好的說辭是要與雲易完全斷絕來往,然而不知為何麵對楚嵐她無論如何也說不來謊,也許是他在她心裏太過溫潤美好,讓她不忍心去欺騙他,盡管他前些日子不理她,她卻覺得他是像個小孩子般在與自己鬧別扭。
又記起雲易那天威脅自己讓她不能與楚嵐親近,忽的惆悵萬分,從今往後,她還能與誰真心相待,毫無雜念。
這些日子,楚嵐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與一個少年製氣,如今聽到他如此說,多日來的不悅並未得到任何緩和,反而更加沉悶。
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知曉穆子淵是何等機敏謹慎之人,他察覺到皇家因為阮敬軒對自己有戒備,於是日日謹言慎行,與入宮前大不相同,如今他如此表明心跡,卻又單隻強調政事。自己是要他不與阮敬軒走的太近,他的一番回答似是在說除卻政事其他的便與皇家無關,難道他不知道即使沒有政事上的瓜葛,仍與阮敬軒私下來往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麽?隻要他們不劃清界限,便日日都會被猜疑,這些,他不知道麽?還是即使他知道,也舍不得……
七年的情誼,確實很讓人難以割舍吧。楚嵐未再說什麽,隻是點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