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寂寞的夜
陽光透過落地窗玻璃落在辦公室的地板上，窗外廣闊的藍天映在地板瓷磚上，隱約就是一副抽象畫。每每有飛機轟鳴著從空中滑過，蘇臻都會忍不住要循聲望去，並猜想或許他就在這架飛機上。翻看著手裏的高跟鞋廣告的策劃稿，心裏卻忍不住算著這個月還剩多少天，生怕下個月遲遲不來，仿佛算例假日一樣生怕例假遲來。
看看手表，用手拍拍腦門，起身往會議室跑，同事們都已經到齊，今天的主持人是蘇臻，高跟鞋廣告的討論會。
“高跟鞋是女人們心中那又愛又恨的怪物。”利銘是她新提拔的組長，他一開口，就引來大家的哄然大笑，蘇臻也跟著大家笑起來，他卻一本正經的繼續成述，“我認為當今女性因為對美的追求而購買高跟鞋，但是調查資料表明，女性對高跟鞋舒適程度的要求仍得不到滿足。這次我的創意出發點是美和舒適性的完美融合，賣點在於舒適度和中低端的價格，昂貴的歐美品牌無法滿足大眾消費，隻有把本土品牌提升檔次，才能在價格優勢上與歐美品牌競爭……”蘇臻聽著莉銘的成述，不由激賞的點頭，想著自己被高跟鞋折磨的雙腳，高跟鞋還真是女人們心中那又愛又恨的怪物啊。
“我同意利銘的觀點，經過市場調查，穿高跟鞋的都是十五至三十五歲的年輕女性，那麽就代表我們的中老年朋友就不喜愛高跟鞋嗎？不是，生活中穿高跟鞋的中老年大有人在，隻是時間上很少，或許一年隻有幾天因為在必要場合才會穿高跟鞋，因為高跟鞋的舒適度根本無法滿足中老年女性的要求，所以即便在年輕時喜好穿高跟鞋的女性在中年後就放棄了高跟鞋，因此我們失去了一批忠實的高跟鞋追隨者，舒適感和合宜的款式才能讓高跟鞋占有更大的市場份額。我們的高跟鞋的材質，采用的是牛皮和羊皮，每一道工序都經過嚴格的設計和測試，而非常適合中老年而中老年女性更有購買實力，所以我們把美和舒適性的完美融合，改變人們以往隻有年輕人才能穿高跟鞋的觀念……”組員美玉慷慨激昂的成述。
“……”
“所以我們的廣告主題是‘崇尚美的女人’，以主題拍攝平麵廣告，拍攝廣告短片，後期製作一首廣告歌曲。在視頻網站投放廣告，同時電視同期發放。”利銘對主題的成述令蘇臻非常滿意，這個年輕人對工作充滿熱情，富有創意，敢於打破常規，令人對他信心十足。
“OK，那我們就以‘崇尚美的女人’為主題設計廣告……”蘇臻微笑著看著大夥說。
利銘看了看蘇臻，又看了看大家，說：“廣告表現形式，我已經設計出來了：
鏡頭一 年輕媽媽穿著高跟鞋，右手提著剛買的菜，左手提著一雙剛買的高跟鞋。
鏡頭二 五歲的女兒穿著媽媽的高跟鞋去小賣部買醬油。
鏡頭三 外婆坐在沙發上，凝望著擺在腿上的一雙高跟鞋。
鏡頭四 小女孩幫外婆穿上了新高跟鞋，外婆穿上高跟鞋和小女孩一起跳華爾茲。”
“驚悚，驚悚，這個廣告有些驚悚。要改動下也許更好。”蘇臻連連搖頭。
“我想如果是歹毒的皇後，一隻手拿著高跟鞋，一隻手拿著毒蘋果，誘惑白雪公主，才更驚悚。”美玉有些不高興。
“可怕的是歹毒的皇後，穿著一雙高跟鞋……噓……”利銘故作害怕的表情，“然後，然後鍾馗出現了……”所有人都被他逗的哈哈大笑。
“hold住,hold住。驚悚廣告討論結束，大家回去再重新構思下，辛苦各位了。”可能大家覺得蘇臻一向比較隨和，所以發言也比較活躍隨性，不過她還不是老氣橫秋的老太婆所以也還習慣這樣的氛圍。
下班後，走出寫字樓，總經理的車在蘇臻身邊停下，總經理對她說：“蘇臻，上車吧。我順道送你回去。”
她本想說好，可是看到副駕駛座位上坐著黎麗那個女人，就改口說：“啊，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總經理也不勉強，驅車而去。不知道為什麽在蘇臻的腦海裏浮現出毒皇後一隻手拿高跟鞋、一隻手拿蘋果的畫麵，而那皇後的臉就是黎麗的臉。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覺得自己神經錯亂了，一邊又為自己的想法搞怪而暗笑。
蘇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走進“小雅咖啡”，秦楚朝她揮手示意，她就他對麵的位置坐下。他常常以請她喝茶喝咖啡為由找她訴說他的苦情史，而他那段苦情史她早就倒背如流。不過單身的女人天天晚上有時間，所以蘇臻都會盡力赴約，因為趙綿綿她成了他兄弟般的朋友。
“巴西咖啡。”她對身旁的女侍者說。是秦楚帶她喝了第一杯巴西咖啡，他每次都點巴西咖啡，所以她也跟風點巴西咖啡。貌似這個城市的人都對巴西咖啡情有獨鍾。
“天冷了，這心也冷了。”秦楚低頭攪著杯子叮鐺地響，然後用那深黑色的眼睛望著蘇臻。
蘇臻望著他空掉的杯子，說：“再來一杯吧。”女侍者帶著歡笑一般飛起來的頭發來到他們桌邊，又用很響亮的腳步搖搖地走了去。
“你說綿綿到底為什麽不喜歡我，不和我在一起呢。她說她知道我對她好，她說我就像她的親人，但是她又說我的愛讓她感到壓力和沉重又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蘇臻，你覺得我真的該放手了嗎？不該再因為愛她而給她困擾嗎？”聽著秦楚的心事蘇臻默默地攪著杯子，捏著墨綠色的桌布一角。倆人默默的喝著咖啡。空杯子。茶匙在攪著空杯子。
“蘇臻，我想明白了，我還是放手好了。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我付出了我的全部，我的整顆心，整個精神空間都是她。”他的杯子留在左手裏邊，另一隻手在桌麵上手心向上攤開，手指翕動似乎摸索著什麽，接著手指蜷在掌心似乎抓住了什麽似的。
他黑色的眼睛空洞冰冷，她低著頭，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我懂你對她好，可能她現在還不懂的珍惜身邊的你，也許有一天她明白了，她會和你在一起的。”她說著貌似能給他希望的話。
他不說話，臉對著玻璃窗，窗外行人紛繁，她也望著窗外的夜色，燈火斑斕中有多少人同自己一樣呢。“我什麽時候可以再見到他呢，為什麽總是時不時就想起這個陌生男人呢？看著那些一對一對的，還真的很羨慕，或許他們真的很幸福吧。”她心裏這麽想著，卻完全不表露出自己的失意和失神。
咖啡廳的鋼琴邊，那彈琴少女應該還是一名在校的大學生，模樣稚嫩乖巧，彈奏著《瓦妮莎的微笑》，音符輕盈靈動令人不能繼續沉悶。
“你看那彈鋼琴的女孩，是不是你的菜？”蘇臻悄聲地打趣說，生怕旁人聽到。
秦楚挺了挺腰板，整了整衣角，說道：“琴是彈的不錯，可惜沒有綿綿的女人味，那種很特別很特別的女人味。哪怕是綿綿從我身旁經過，我的身體都會因為空氣的顫抖而興奮、狂喜、癡迷。”
“你總是這樣想著，怎麽能放的開呢。你心裏隻有你的綿綿，怎麽還能看得清別的女人呢。我跟你說，其實這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樣的，人其實都是一樣，隻是表麵的這張皮不一樣。所以你隻要自己看開，就可以愛上別人的，當你找到了綿綿的替代品就能把綿綿徹底忘掉。”蘇臻這樣的言辭，其實也是對自己說的，希望自己能找到朱朗哲的替代品，心裏暗暗期盼著。
“難，很難，蘇臻，怎麽辦？”他固執的無藥可救。
“沒什麽難的，你看你付出了這些，你得到了什麽呢？”她覺得自己有些難以忍受他的執迷不悟。
“得到了擁有愛她的美好感覺。”他說這話的時候，黑色的眼睛溫柔而真摯。
“你真是個頑固的人，真是無藥可救……”蘇臻把叉匙放在碟子上滾動。
“走，喝酒去，陪我喝酒去。”他突然有些激動。
“隻小酌，不盡興，明天我還有工作，不像你那般自由。”她想推辭，卻說不出口，隻好舍命陪君子。
秦楚驅車在沿江大道旁一家大排檔前停下。倆人一邊喝酒一邊繼續聊天。
“我們隨便喝點就好，等下你還要開車，還是少喝好。”她猶恐他會酗酒。
“我就隻喝一瓶，沒事。”他說話間已經灌下了半瓶酒。
“慢點慢點喝，你喝了就沒有了，隻準喝一瓶，喝完了就不準喝了。”她按住他的酒瓶說。
“知道了，我絕對隻喝一瓶，要不然等下都不知道車是怎麽開回家的。”
“這麽晚雖然沒有交警執勤，但是安全還是第一。”她好言相勸，真怕萬一被交警逮著了，看守所半個月是關定了。
“好了，我就隻喝一瓶，其實每次跟你說說後，我心情就好多了，蘇臻，謝謝你，認識你這個朋友，值！我敬你一杯。”秦楚舉起酒杯，她舉杯相迎，他一口把酒幹了，然後接著說，“其實女人我真的不缺，我秦楚身邊就不缺女人，但是那一個個都無非是逢場作戲，我心裏喜歡的女人隻有綿綿一個，可是我的真心換不到她的垂憐。蘇臻，你說真心到底是什麽？真心到底值不值錢？”
“真心……這個……真心就是不計較回報的付出，哪怕沒有任何回報。真心當然值錢，有誰用錢買到了真心呢？”說這話的時候她心有些虛，真心有屁用，她心裏雖是這麽想，但還是得鼓勵安慰秦楚，所以說了並非發自內心的話。她突然感覺到寂寞，雖然是和秦楚坐在一起喝酒神侃，但是心裏卻覺得空空的。這種寂寞的感覺總是說來就來，哪怕是在最熱鬧的街頭。
“蘇臻，其實我心裏早就明白了，早想著要放棄，要麵
對現實，但是我越是想著要抽離出來，卻越是深陷。你說我是不是在和自己談愛呢？”說話間，他早已喝完了一瓶酒。
“是，情以舍為尊。但是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也許我做到了，哈哈。”她厚著臉皮自嘲起來。
“你還要喝酒不？再來瓶？”他問她是因為他還想喝。
蘇臻也喝上了興頭就說：“好，再來幾瓶，要不等下你就把車停這裏，我們都各自打車回去好了。”
他興奮的拍著大腿說：“蘇臻，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倆人一瓶接一瓶的喝，身旁的那隻箱子已經空了，才起身各自打車回去。
她沒有直接回家，靜謐的夜讓她不舍得就這樣回去，她在畫廊前下車。放眼望去，長長的馬路上，路兩邊的橘色路燈似有錢貴婦丟棄的寶石項鏈纏繞在一棵棵樹枝上。畫廊的門緊閉，她在門前的畫廊台階上坐下，有些微醉，喜歡這種微醉的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呼吸也是輕飄飄的，夜風多情的在身邊來回舞蹈。她想著這是他的畫廊，他經常在這裏出入，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看到的，現在坐著的台階，也是他的腳步經過的地方……她這樣想著，內心覺得悸動而欣慰。坐了一會兒後，她獨自漫步回家。她喜歡偶爾還在夜裏瞎逛，一個人在街上奔跑，城市夜的寧靜讓她雀躍。
躺在床上她什麽也沒有想就睡過去了，希望在夢裏可以夢見……
夢境裏是在畫廊，他在門內，她在門外，她一邊往門內走，一邊問：“你那畫裏的雲端裏隱藏著什麽秘密？”
“沒有秘密，扒開雲層你可以看見一架飛機，或者是一會善良的天使。”他微笑著說，潔白的牙齒如雲一樣的白。
“那你的畫裏的那個女子是誰？”她期待他回答畫的就是自己。
“那個女子是……”
她被手機鈴聲驚醒，心跳加速的臉都紅起來，她一肚子的火，看也沒有看就把手機掛掉了。誰這麽早打電話，驚擾了我的美夢，我恨，我恨，我恨，關鍵時候電話為什麽會想，我恨。她抱怨著，氣的想把手機往牆上砸去。
電話又響起來了，她沒好氣的問：“幹嗎？煩死了，我睡覺啊，幹嘛打我電話啊，要死啊。”她的語氣煩躁而痛苦不迭。
“蘇臻，還不起來啊，還半個小時就上班了……”
“那我先起床了，有事晚點再說，拜拜。”趙綿綿還沒有說完，蘇臻就掛掉電話，急急忙忙的梳洗。
她一邊往公司趕一邊打電話給趙綿綿，問道：“趙大老板，又有什麽大事？”
“蘇臻，今天是周末，晚上去泡酒吧。我請客。”
“不去，不想去。還有別的活動沒？”她想也沒有想就拒絕了，她不喜歡去那種環境惡劣人們酒後醜態百出的鬼地方，“要不你來我家喝，我喜歡安靜的喝酒，我們倆喝酒也很有情調的。”
“你這沒良心的啊，兩個女人喝酒有什麽意思啊。去嘛，你就陪我去嘛，聽說來了個鋼管舞跳的很好的帥哥，我想去看看啦……”不管趙綿綿怎麽說軟硬兼磨都不起效，說了不去就是不去，“要不我晚上再打給你，說不定你到時候想去。”蘇臻非常聰明的說。
來到辦公室，習慣性的望著天空，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然後坐下來工作。
“總監，九點是男士內褲廣告策劃的報告會議。”秘書進來說。
“好的，知道了。”這該死的內褲。
報告會議上蘇臻講述了男士內褲的創意出發點那就是舒適和性感，廣告創意則非常大膽，一個身著西裝的男人回家後，一邊進房間一邊脫，想抽支煙卻發現家裏沒有了，然後直接穿著內褲出去買煙，引來眾人的回眸。她想廣告尺度越大，銷售才會越好。就好似現在香水廣告裏的女人都是一邊走一邊脫，香水的魅力如同讓人無限遐想的女人的身體，而那身體被香水澆灌後更令人魂飛魄亂。
下班後，趙綿綿沒有打電話給她，或許早忘了早上約她去酒吧的事，或者她找到了人陪吧，她也沒有追問，一個人默默回家。
每天這樣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下班後，通常在家看電視，看娛樂和相親節目笑的沒心沒肺，然後喝著冰啤酒，然後睡去。周末偶爾會去公園散步，其餘時間就宅在家裏，也不跟任何人聯係。似乎誰要結婚，誰又在哪個國家，誰又愛上了誰，統統都不重要了。
周末的日子，一覺醒來已經是中午了，美好的清晨又被錯過了，躺在床上，聆聽著窗外的聲響。一隻鴿子在窗台咕咕的說著什麽，她很想聽明白它在說什麽，起身悄悄掀起窗簾一角，透過玻璃窗望著那個獨自嘀咕的家夥，她忍不住推開窗戶，想要把它捧在手裏撫摸，可是當她推開窗戶那一霎那，它仿佛受了驚嚇一般飛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