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章 如花如花
戰事愈演愈烈,兩人幾乎將整個屋子滾了個遍。一個明晃晃的物什突地從戰團裏飛了出來,清脆觸地。
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仔細一瞅,皆是步搖,簪子。
如花今日盤了個牡丹髻,除了每隔一小段距離用以別發的簪子外,還單外配了許多步搖。我想,這滿頭的朱釵步搖,也夠仍一陣了。
然未過許久,一塊火紅的布料便夾雜著一坨棉花飛進了我方揭開的茶碗裏。
我頓了頓,再若無其事將茶碗擱下,還是……看戲罷。
柳上飛勝在靈巧,如花則勝在力氣。是以,戰事走向如何,尚是個未知數。
兩人一邊扭打著,一邊往外放狠話:
“靠靠靠!不準扯老子衣裳!當心老子滅了你!”此為柳上飛。
“哈?你說不準就不準?”如花嗓門一如既往地粗噶,“老娘偏就要扯!”
柳上飛:“看老子不打落你門牙!”
如花不遑多讓:“仔細老娘打得你爹娘都不認識!”
“……”
半柱香後。
又一個翻滾後,如花氣喘如牛地騎在柳上飛身上。
柳上飛扒拉著雙手扭了扭身子,奈何如花慣性太大,憑得她巧,這時也掙脫不得。
柳上飛狠狠瞪如花:“靠靠靠!快給老子下來!”
“老娘累了,現下動不了,怎地?”如花挑釁,她仔細瞧了瞧柳上飛,忽而眨了眨眼,裂開血盆大口無比猥瑣地笑起來。她伸出肥短的手揩油:“嘖嘖,小公子生得這般細皮嫩肉,不如從了奴家?”
“從你妹哇,快,快從老子身上下來,老子,老子快沒氣了,咳咳。”
如花捂了捂臉:“公子不答應,奴家便不下。”
“下。”
“不下。”
“當真不下?”
“當真不下~”
“那便莫怪老子了!”
“哈?”如花張大了嘴。
“仔細你的門牙~”柳上飛瞧準時機,拳頭便回了出去。
聞言,如花臉色突紅。她立馬嚴嚴實實地閉了嘴,肥短的爪子一左一右護住臉蛋。
柳上飛忽而嘿嘿怪笑起來,拳頭轉了方向直朝著那管無辜的鼻梁砸去。她捏了一腔婉轉的調子,配著自己的動作緩緩念出兩個字來:“我打~”
然她的拳頭尚未觸到如花鼻尖,如花的鼻血便飆了出來。
柳上飛趕忙收回自己的拳頭,驚疑不定地瞧了瞧,嘀咕道:“這麽厲害?難不成老子的武功又精進了?”
她臉上忽而露出狂喜,接著又捏著拳頭朝如花跟前湊去,嘴中不忘念念有詞道:“隔空打牛~”
然這次卻並未得到預想中的效果。
她不忿,遂又變換著力道和角度臨空對著如花的鼻子來回比劃。
然不論怎麽變換,如花的鼻血死活就是不出來了。
身邊傳來輕微的磨牙聲,我瞧了瞧,柳下揮額角的青筋已悉數凸起。她先前的鬱結似已散盡,這時好氣又好笑地微微啟唇,無聲地罵了句笨蛋。
腦子裏
靈光一閃,忽地便憶起前些日子在廚房瞧見的那一大盆湯。
據丫鬟說,那是給如花媽媽補身子的。我點了點頭,當時也沒注意,隻道丫強行采了那麽多娘家婦男,補補也是應當的。仔細一想:每次見到如花,丫十次倒有八次皆是端著碗勺。
想來平日裏便十分好那口,無事便要往腹間的壇子灌一灌的。
是以,瞧如花那反應,隻怕是補過了頭,一時血氣上湧而至。
雙兒挨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袖,眨巴著純真的眸子問我:“少夫人,什麽是隔空打牛哇?”
猶豫再猶豫,我這是該說實話還是假話呢還是實話呢?說實話罷,隻怕會打擊到柳上飛的自信;不說實話呢,這不就明擺著成了糊弄小孩麽?
雙兒又搖了搖。
我拍了拍雙兒發頂,如是道:“咳咳,若過會子彪了血出來,上飛姐姐那個便是了。”瞄了瞄仍在精神抖擻比劃著的柳上飛,悄悄別過眼,不忍再瞧。
如花頓了陣子,總算回過神。她伸手一抹,瞧了瞧自己指尖的紅,嚎了一嗓子便又和柳上飛掐起來。
幾個龜奴相互瞄了瞄,也不知該不該上前將鬥得火熱的兩人分開。
於是,這場戰爭便又這麽詭異莫名地升級了。
待兩人累得再抬不動一隻胳膊時,屋子裏才總算平靜下來。
兩個龜奴上前艱難地將如花扶起時,被丫壓在下麵的柳上飛已慘白了一張臉,癱在地上有出氣無進氣了。
這場戰爭,最終以如花彪悍的體型取得了壓倒性勝利。
柳上飛回過氣,緩慢從地上坐起來。她頭上妥帖的男式發髻已被成功改造成了個雞窩,破了的嘴角稍稍浮腫,左眼下方更是青黑了一大塊。再瞧那一身騷包的大紅,卻是被生生撕裂了幾條,這時風兒一吹,便十分歡暢地蕩漾起來。
如花也好不到哪裏去。
咳咳,事實上除了最後那招泰山壓頂,如花並未占到柳上飛半點便宜,哪怕隻是指甲蓋那麽一點點。因比起柳上飛來說,如花整個的造型委實慘絕人寰太多。
如花今日的裝束,就整體而言,除了腦袋上的頭飾稍顯擁擠,衣裳布料的顏色稍顯另類之外,還是極為不錯滴。從身後瞧著,除稍顯魁梧(咳咳,好吧,是很魁梧)的身子將女子的嬌柔毀掉了幾分(好吧,如花根本就是女漢子)外,行路時倒頗有幾分富貴大氣之感。
然經了這麽一場酣戰之後,整個發髻已經散亂下來。這裏飄一根,那裏飛一縷。且一隻眼眼角受了傷,隔一陣子便和嘴角遙相呼應地抽抽兩下,摻著臉上幹涸的血跡……這副花見花敗菜見歇菜的樣子,當真是爹娘瞧了也不認得,蠢驢見了怕也要撒丫子踢上一腳。
……由此可見,女人的戰鬥力真真不可小覷。
柳上飛抹了把臉,低著頭憤憤道:“靠靠靠!死胖子……老子,老子和你勢不兩立……”
“待老娘歇息夠了,精神氣兒足了,再慢慢收拾你!”被扶坐在凳子上的如花哼了哼,輕輕踢了踢一個龜奴的小腿兒,吩咐道:“去,給我端碗烏雞參湯過來。”
噗~媽媽您還嫌自個兒補
得不夠還要來幾次飆血才過癮麽?
那龜奴低低地應了一聲,便急匆匆出門去了。
如花在凳子上挪了挪。
那凳子抗議似的嘎吱嘎吱叫喚了兩聲,接著便十分爽快地散架了。
如花未及反應,便一屁股踏踏實實坐在了地上,渾身的肉肉上下抖了抖。她一邊扶著脖子“啊喲”一邊齜牙咧嘴地罵身邊的龜奴,隨後在龜奴的扶持下更為艱難地起身。
柳上飛輔一聽便樂了,當她瞧見如花的模樣更是樂不可支,她咧了咧嘴幾乎沒笑得背過氣去。她卻高興的太早,猖狂大笑中並未把握好尺度,一不留神便扯動了自家嘴角的傷口,這時捂著嘴狠狠吸了兩口氣:“靠靠靠!疼疼疼!”
如花半張臉都在抽抽,她歪著脖子瞄地上的柳上飛,“公子可要仔細你的嘴,莫要咧出個口子才好。”
柳上飛哪裏是個願意吃虧的主,見龜奴端了湯回來,嘴上便宜立馬就撿了回去:“彼此彼此,說到底媽媽這脖子光喝補湯怕是歪不回來,理應盡快請個大夫瞧瞧才是。”
如花脖子也不歪了,脖子一擰仰著頭一口將嘴中的湯水噴了出來。
晚膳比往日來得早。
明明方才還像殺父仇人的兩人,現下竟勾肩搭背地稱兄道弟起來,還不知所謂地拚酒,所謂不打不相識大概便是這麽個理兒。
柳下揮坐在我左邊,手裏淡淡地捏了小酒杯,她一仰頭,酒便悉數入了喉。這麽瞧著,竟似有什麽心事。
“怎地不吱聲?”雙兒夠不著中間的荷葉糯米雞,我替她夾了一筷子,漫不經心地問。“可是出了什麽事?”
柳下揮搖了搖頭,淡淡地瞧了瞧鬧騰的柳上飛和如花兩人,才說:“家師前些日子傳來了書信,不日便得要離開了。”
“哦。”這麽想著,心裏的確有些不舒服。一起玩鬧了這麽一陣子,突然要分道揚鑣,感覺怪怪的。
雙兒小耳朵豎了豎,她咀嚼的動作停下,滿目希冀地瞧著柳下揮,似在說:不要走不要走。
柳下揮頓了頓,複又抬手斟了一杯獨自飲下。酒入肝腸,她問:“你們,你和雙兒,留在這裏,還是離開?”
“我不曉得……”兩者又什麽區別呢?
留在這裏?臨城,還是怡紅院?這裏顯然不適合雙兒。但是離開……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一個人帶著雙兒,不久後還有個小拖油瓶,又該去哪裏呢?
這時,柳上飛突地竄了過來,帶著些微酒意問:“喂喂喂,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
如花醉倒在一邊,已麵相和緩地睡著了。她睡夢中哼了一聲,鼻子蹭了蹭底下的手臂,似也在表示好奇。
柳下揮並未答柳上飛,臉上帶著一貫的高深莫測,道:“若與我們一起,自無現下這般平穩踏實。”
柳上飛似一下通透了,她一巴掌拍上柳下揮的腦袋:“白癡柳下揮,小唐棠和小雙兒自是與我們一道。管它什麽踏實不踏實,有老子,還怕什麽不成?”
雙兒圓圓的雙眸瞧了過來,又露出那種可憐巴巴的神情。
心裏一熱:“那咱們便一道離開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