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密詔

婷婉想自己是恨她的。

恨她的生母,至少那時是。

她活著的時候,她有很長時間都不去看她,亦或者是度貴人來旖霞軒看她,婷婉都是躲著不見,每每度貴人自己舍不得用的東西都會托人送往旖霞軒,可是婷婉卻從不在意這些。

偶爾在園子裏遇上了,她亦是低眉順目地喊一聲“度貴人吉祥”,再多看她一眼都沒有,表情淡寡如水。

她恨她。

她恨她出身低微,卻不自量力要去勾引皇帝,不過是想要求得榮華富貴罷了,隻是她終究是小戶人家深閨養大的,又怎麽知道要做一個皇帝的女人,要的不僅是容貌,不僅是床上的那些功夫,不僅是一個子嗣,更重要的是她的出生,她身後的背景能不能給皇帝,給朝廷,給國家帶來好處......

她的出身低微,導致了她這個錯誤的出生,她雖身為皇女,卻得不到應有的重視與栽培,從趙婷婉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是庶出,是最低賤的庶出,一輩子是臣。

其實在4歲的時候就曾聽那些嚼舌的宮女說起過,自己並非昭儀娘娘親生,自己並不是個真正擁有富貴血統的公主。

其實那時的她就暗下決心,要一輩子與她劃清界限,不到黃泉不相見。

然而,聽到她離去的消息,她的心底猛然地空了,才知道,那終究是自己真正的母親,是她十月懷胎生下她的母親,血濃如水,是永遠無法割舍的血脈,是她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的。

她憶起那時的她真的心痛了。

當她看到憶絮樓那個小小的可憐的木牌時,突然愴然轉身,踉蹌了幾步衝到門外,她無力地扶著殿前朱紅的柱子,上麵盤繞著的金龍,硌了她的手。

天空中下起細細碎碎的雪,小小的,像柳絮碎般的雪花。

她衝進這大雪之中,無數的雪花漫天滿地撲上來,北風呼呼地拍在臉上,如千根萬根的針刺一般。

她看到柔雪那溫柔如雪的眸子,她看到他深潭般的眸子。

她頹然地跪下,雙手順勢撐到地上,卻無力地一軟,臉龐狠狠地砸進了雪裏。

淚,還未流出就結了冰。

當她從雪中抬起頭時看到無歡站在她身後。

輕輕地說道

“要是真的覺得愧疚,就活好你今後的人生。”

字字句句敲擊著婷婉的心髒。就這樣刻在了心裏

,從10歲到如今的15歲。

而當年的那個僅12歲的少年也成了如今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頂級殺手,破軍。

金鑾大殿上,自己的父皇站在自己麵前很近很近的位置。

然而眼眸裏看得很清楚,沒有任何的溫存,沒有父親對女兒的疼愛。

“宣”

“婷婉公主接旨,婷婉公主年15,酌其溫柔賢儀,自幼長於萃錦園,在周婕妤教導下更顯溫婉淑良,特此將婷婉公主原側五品聖和孝公主加封為側三品和孝稀公主,欽賜。”

“婷婉謝父皇恩典。”

“這是給公主的密詔。”一旁的內廷總管遞給婷婉一小卷明黃色的奏紙。

還未待婷婉抬頭,那抹同樣明黃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大殿的一頭。

“公主看過後,還望記得銷毀。”正當婷婉坐在茶桌前回想時突聞窗邊響起陰柔的聲音。

婷婉抬頭正言道“恩,知道。”

“怎麽?七殺還有什麽事麽?”

“這是閣主給公主的密函。”

“還有密函?”婷婉不解的問道。

不等婷婉聽到回答,七殺已經消失在夜色中。婷婉並不著急打開那份密函,而是盯著先前的那張寫有“菡萏,妃”的紙條仔細思量著。

次日,婷婉前去壽康宮拜見賢貞皇太妃,有意的提起菡萏以及應帝的後宮嬪妃。

“皇太妃,婷婉先前曾向父皇進言賜菡萏庶八品多羅縣主之位。

本宮是念在菡萏自幼服侍本宮多年,又是出自名門之女,雖為庶出但言談舉止卻並不亞於那些嫡出的名門淑女,所以才此進言。

原本父皇是不讚同的,畢竟隻是以這樣的緣由就進位,那宮裏要進位的人太多,可如今菡萏又陪著本宮千裏迢迢來到川蜀國,父皇還是準了本宮的請奏。

昨日那旨意剛到。”婷婉一邊說著一邊側目的觀察著皇太妃的神色。

皇太妃和顏笑笑“芙蓉,來取把哀家的禦印取來。”

婷婉不語,靜靜的看著芙蓉取來太妃禦印,看著芙蓉研磨,聽著太妃口述,芙蓉著筆寫下一道太妃禦旨。

“酌禦女官菡萏,聰慧伶俐,識大體,特此冊封為寧妃。”

“哀家就把這旨給婷婉公主,請公主代為哀家傳達給菡萏吧。”

“婷婉在此謝過皇太妃。”婷婉盈盈的一拜。

“婷婉告辭”

婷婉拿著皇太妃的旨意來到壽康宮的夢溪樓。遠遠就看見菡萏站在一株桃樹下,川蜀國即使在秋季也依然四處常青,此時的桃樹上也依舊枝繁葉茂,菡萏身著粉色的宮裙,一襲水粉色的衣裙,內著淡色低領長裙拽地,遠遠看去恰似那桃花仙子初臨人間。

初見菡萏時,她亦不過是個才滿8歲的小女孩,紫銷國因皇後與皇帝感情深厚所以並非有過多的大選,後宮嬪妃也很少。所以每三年的選秀,所選出的都是從官吏商賈家中的適齡女子,官吏家中的女子就為女官陪伴公主以及服侍皇子,而商賈家中的女子就填補後宮之中那些已經被逐出宮中或死於宮中的侍女之位。

菡萏的父親是紫銷國雲州風城的縣令,可是母親卻是個出生小戶人家的女子,所以菡萏便是庶出。自小也是由縣令的正夫人,也就是縣令府中的主母撫養長大。

婷婉得知她的身世後就一直哭嚷著央求昭儀娘娘幫忙,把菡萏分給自己宮裏做婷婉的女官,這是婷婉第一次這樣任性,也許她覺得菡萏與自己的命運之中有很多的相似之處。

婷婉知道作為公主,又是一個不得寵的公主,她是很難擺脫自己的命運,所以她一直希望能以自己的能力能讓菡萏最終擺脫這樣的命運,能成為正妻,擺脫庶出的命運。

而然,此時她看著站在桃樹下的菡萏,笑語嫣然的樣子,婷婉手裏拿著的禦旨已經被婷婉攥得微微的起了褶子。

她不忍,可是真的有什麽辦法能讓這一切避免麽?

回想身後她想起自己臨別時囑托柔雪交給父皇的密旨,在收到那封自己熟悉的字體寫著“婷婉,一切安好,珍重”信箋時,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已近傳達給父皇,父皇已經給出可以幫她達成心願的條件。

婷婉沉思了很久,以至於當菡萏從她身後竄出輕輕的輕語都沒聽到。

“公主,公主.....”無奈菡萏,隻好輕輕的去拍婷婉的肩膀。

“菡萏”

“公主怎麽了?在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可是菡萏還是從婷婉想要盡力撫平的神態中看出了不安。

菡萏注意到婷婉手中的明黃色卷紙。

菡萏抽出婷婉手中的卷紙,輕輕的展開來看。

婷婉的眼眶中有淚緩緩的流出。

菡萏不語,一言不發的看著手中展開的皇太妃的禦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