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道歉（3）
天已經黑了，秦絲絲斜躺在柴房的高粱稈子上，伴著月光已經睡著了。
周計安來到柴房門口，門虛掩著，他輕輕推門而入。
雖然他動作很輕，但警覺的秦絲絲還是被驚醒了，看見門口背對著月光站著一人，連忙捂著心髒慌亂跳動的胸口，錯愕的無所適從。
她連忙坐起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周計安，不由一則以喜一則以懼，不知道周計安來是驅逐自己還是來向自己道歉。
月光朦朧中，她驚恐的望著他走向自己，本以為他會質問自己什麽，卻見他低頭哈腰的軟著身子在高粱稈子上坐下，然後枕著她的腿，一語不發。
秦絲絲不明狀況的望著他，手舉在空中，不知道是該搭在他身上好，還是就這樣舉著。
她聽到他聳鼻子的聲音，她感覺他在哭，她想問一句你怎麽了，卻沒有問的勇氣。
本來她心中是有怨恨的，想著明早就走的，卻見對自己不聞不問的周計安突然找自己來哭，她又難過又糾結，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這幾日她都呆在這裏，周府裏的事情她一概不知，但見周計安哭喪的樣子，知道他心裏此刻正承受著痛苦的煎熬。
她任由他這樣枕在自己的雙腿上，一動也不動，似乎怕自己動一下都會驚擾到他。
月光像一麵白色的手帕落在柴房內的地板上，她愣愣的注視著那塊方形的發亮的地板，又抬了抬眼皮看了看黑黢黢的門外，寂靜如斯，一股悲涼襲上心來，莫名的她的眼眶也噙滿了眼淚。
雖然她強忍著眼淚不讓自己哭，可眼淚還是不能控製的跌出了眼眶，眼淚吻在了他的臉上，她稍顯慌亂，心裏想著抹掉他臉上自己的眼淚，手卻抹著自己掛淚的眼角。
黑暗中，她聽到他幽幽的哽咽著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三個字猶如催淚的藥香，熏得她眼淚止不住的掉。
等到了，終於等到了，她要等的這三個字終於等到了。
她臻首輕搖，回答：“沒關係……”
“你不怪我嗎？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他懊惱悔恨不已。
“沒關係，真的沒有關係。”她之前的委屈和蠲積在心中的恨意在聽到他的道歉後，瞬間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不僅饒恕了他的過錯，甚至對他憐憫不已，她心疼他了，她想自己終究還是愛他的，而他也是愛自己的。
他像孩子般啜泣，喃喃無助問道：“怎麽辦，我要怎麽辦，告訴我怎麽辦好不好？”
“什麽怎麽辦，什麽事？說出來，好不好。”她甚是溫柔。
她預料的沒錯，他想他的眼淚定是因為受了什麽打擊才流，而不是對自己道歉的淚，但想著他脆弱淚流的時候能尋求自己作為安慰，她又心滿意足了。
她自認自己是很容易被滿足的人，一點快樂就可以驅逐所有的不悅，再難過的事也不會想不開。
周計安像一條毛毛蟲般趴在她的腿上，他用袖子抹了抹眼淚，歎道：“我爹死得太冤了，我爹死得冤啊。可是我要怎麽做才好。如果我去報官，我娘肯定會恨我一輩子……”
“報官？報官抓人，抓誰？”她想難道他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我不能報官，不能……這是早就被人醞釀好了的事，我們除了哭，還能幹什麽呢？希望我爹能一路好走。”周計安一邊說一邊落淚。
“老爺，老爺是被人害死的麽？”她低不可聞的問道，聲音裏滿是悲傷。
“嗯。我爹死得冤，死得好冤啊。以後我要怎麽在這個家呆下去，隻怕那一日，我也莫名其妙的丟了
命。爹，您在天有靈的話，一定要懲罰殺死你的人啊。孩兒也會為你報仇的！”
秦絲絲聽他說要報仇，忐忑而緊張，半真半假的說道：“不如咱們離開這裏吧，我們去一個新的城市，隻要我們努力，一樣也是過日子。我早就想離開這裏了。長安曾經讓我多幸福，現在就讓我多痛苦。”她說的是爹娘給她的美好，以及現在痛苦難熬的日子。
“離開，離開……離開了去哪裏呢，我不能走。我得幫我爹報仇，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要不留痕跡的殺了他。”周計安的聲由喃喃低吟變得高亢而鏗鏘。
“報仇有那麽重要嗎？”她認真的問。
“當然，而且一定要我親自動手，那才是報仇，別人動手不算。”周計安說著雙手用力握拳，一副仇恨而堅定的表情。
“如果報不了呢，那又如何？”秦絲絲是想著如果自己的爹娘真的死了，自己要去哪裏又去找誰報仇呢，誰來賠她爹娘呢。
“不罷休，我是不會罷休的。我自然有辦法報仇。”周計安信心滿滿的說道，他一邊說一邊醞釀這複仇計劃，心想就算陶管家有娘的庇護，也不可以放棄報仇。
突然他想，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娘來報仇，如果陶管家死在娘的手下，該是多麽完美的複仇。
隻是這要如何計劃呢，他心裏犯愁了。
“心中有仇恨，還會快樂嗎？”她傻傻的問。
“快樂啊，有你在，我就什麽都不需要了，我就很快樂了。”
“那你為何還要複仇？冤冤相報何時了？”
“你不懂，你想想看要是你爹娘被人殺害了，你難道不想報仇嗎？你說呢。我現在是滿腹仇恨和憤怒，隻是時機不成熟，隻待時機成熟，我必然下手。”
聽周計安這樣說，秦絲絲心裏迫切想知道爹娘的下落。
“那……大夫人和二姨娘還好嗎？”秦絲絲雖然很想問，那個仇人是誰？但是又不敢輕易問，怕他不高興，又怕問了他也不說，所以就忍著沒問。
“很好。隻是在我心裏隻有你，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他說著坐起來，雙手捂著臉，用袖子拭幹臉上的淚水，然後像孩子般鑽進了她的懷裏，雙臂緊緊的環抱著她的腰，將耳朵貼在她的心口。
他閉上眼睛聽著她的心跳聲，滿足而神往的說道：“你的心跳聲真好聽，好想住進你的心裏。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也再也不會讓你難過了。留下來，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她捧起他的臉，故作不信的說：“此話當真？隻怕你生氣起來就會把這些話都忘掉。”
他連忙伸手捂著她的嘴，說：“不會。以後再不會這樣了，對不起，我真的錯了。我會愛你的，永遠，一輩子。你呢？會愛我嗎？”
她滿目迷茫而猶豫的望著他，輕輕的“嗯“了一聲，右眼角瞬間跌落了一顆眼淚，她趕緊將頭扭向一側，掩飾說道：“我肚子餓了……”
他聽了，立刻站起來，牽著他的手說：“那走，咱們吃肉喝酒去，我也有些肚子餓了。”
“好。不過你可不許喝醉。”
“成，都聽你的。”周計安搖頭晃腦又眉開眼笑了。
月下，倆人在房間裏吃酒散悶，秦絲絲也不顧身上來了月事，為了圖心裏痛快也毫無顧忌的喝起來。
喝酒時，周計安還滿懷歉意，說自己錯怪了秦絲絲，讓她受委屈了，還說她瘦了，口吻甚是心疼和自責。
不過秦絲絲對他說的這些並不感興趣，借著酒勁，故作好奇的問道：“聽小梅說你那個什麽唐兄賀弟長得一表人才？可惜那日我不舒服，不然也見識見識
。”
周計安一聽讚詞，頗為得意的說：“我這兩個兄弟可是比我長得標致，也比我有墨水，都是讀書人，一個家裏有錢一個家裏有勢。我這個粗人在他們麵前自愧弗如啊。”
“那你們喝酒時都聊些什麽呢？那天你們都說什麽了，莫非聊的是女人？”秦絲絲有意引導他說話。
周計安不好意思一笑，回答：“聊女人的事是肯定的，我也不會告訴你的，這是我們男人的秘密。”
“那除了聊女人的事情，還聊了什麽？不如說給我聽聽？好想知道你們男人在一起都聊什麽來著？”
周計安想了想，回答：“其實也沒有聊什麽，就是城裏發生的一些恩恩怨怨的事情，就好像說故事一樣。”
“說來聽聽唄，我們隻喝酒好無聊，想聽你說故事解悶呢。我就最喜歡聽故事了。”她撲閃著好奇的大眼睛。
“那好，我就跟你說一件事情吧，也就是長安城裏的事情。話說璟王爺是個惹不起的人啊……”於是周計安又把璟王爺和林禦醫家的恩怨說了一遍。
秦絲絲認真聽著，因為起初聽小梅說了一遍，所以她聽他說一點也不驚訝。
周計安說的和小梅說的沒有多大出入，反正就是，林禦醫夫婦應該是璟王爺殺的。
周計安說完，心情沉重，想著陶管家殺了爹，他卻無可奈何，還不能對別人說。
他不知道二姨娘是否也知道爹死的真相呢，如果二姨娘知道，她會怎麽做呢？
秦絲絲聽周計安說著，心一陣陣的抽縮著痛，卻又得強忍著裝作若無其事。
她端起酒杯喝盡杯中酒，問：“林禦醫夫婦真的死了嗎？”
“是啊，現在估計全長安城都知道了。這璟王爺不是好人，千刀萬剮都不解恨！”周計安忿忿不平。
秦絲絲目若呆雞的坐著，麵容呆滯，魂不守舍，周計安連喊她三聲，都不見她回過神來。
“怎麽了，是不是累了，要不我們早些休息？”周計安體貼的問。
“我……我想出去走走。心口憋悶的慌。”她本想說，我想回家。
“那我把窗戶和門打開透透風。”周計安說著起身開門開窗戶，然後問道，“這樣好些了嗎？”
她心裏依然悶得慌，卻隻能點頭應道：“嗯，好些了。”
這兩天她為爹娘的事情已經掉了無數的眼淚了，現在聽周計安這樣說，她似乎都已經相信爹娘已經真的死了。
她很想親自回家去看一看，但她又好怕知道了結果會不能承受。
怎麽辦才好，她的心一片淩亂。
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她又覺得陌生了，心裏的秘密不能對他說，還是要這樣一輩子都欺騙著他呢。
“你在想什麽？”周計安看她失魂的樣子好奇的問。
“我……我們明天出去逛逛可好？我自來這裏還沒有出去逛過。我想看看外麵的世界，我們去城北看看吧？”秦絲絲想著和周計安一起假裝經過家門口好了。
“好，可以。”
不過她知道一定得好好裝扮下自己，不被鄰居認出來才行，她想了想，又說道：“明天我們傍晚出去逛吧，找輛車，逛到晚上再回來，好玩的好吃的，你可要全都要帶我試試。”
“好，可以。”周計安欣然答應，然後問道，“絲絲，我二姨娘說叫我借孝，我們的喜宴如期舉行，你認為呢？”
“借孝？二姨娘這樣說？你娘也答應嗎？我聽你們的。”秦絲絲本以為正式成親無望。
“好，那你就等我娶你過門。”他說著攬著她的肩膀，深情的擁著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