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害羞的女人
（一）
安靜的江南小鎮，是春曉最愛的地方，這裏總是讓春曉感覺沒有壓力的舒適，不過這樣的感覺好像在今天嘎然而止了。
“這裏的店員都是隻會對著顧客傻笑的嗎？”
一個響亮是聲音把春曉從沉沉的思緒裏拉了回來，等春曉回過神來，看見麵前站著兩個男人，春曉見他們西裝筆挺的樣子，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正好靠在後麵的櫃台上。說話的是一個高個的男人，臉上沒有一絲的笑容，雖然長得很英俊，可是讓春曉的感覺這個人很難讓人親近。春曉也有些意外，繡莊裏很少來男顧客的，所以滿臉的慌張。
“不…不好意思！剛才想事情有點走神了，請問您要什麽繡品，我可以給您介紹！”
隻見那人滿臉的不屑，看著小心翼翼的春曉，他並沒有說話，站在旁邊的人開口了：
“我們想找楊秀雲女士，請問她在嗎？”
“找楊媽？那請你稍等一下！”
春曉跑進內堂找來了師姐李靜，走的太急了，不小心碰到了櫃台的角上，嘴裏嘟噥著：
“好痛！”
看著麵前的這個穿著藍色碎花旗袍的女人楊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看她的樣子應該有三十歲了，不過好像跟人很難親近，楊路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她對自己和林秘書一直都保持著距離，不僅如此還有種說不出的畏懼，這讓楊路有些不解。
而在不經意間，這樣的與眾不同反而給楊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楊路是來上海出差的，若不是母親吩咐他來這裏，他不會來烏鎮的，在他的眼中，烏鎮就如同坐在內堂中間的楊媽，守舊，永遠的一成不變。
“我的徒弟告訴我，你們找我？請問你們是……”
楊路看著眼前的老婆婆,雖然聽母親說是父親的妹妹,看起來要老很多,都說江南的水養人,可是這老婆婆看起來與年紀相仿。楊媽已經穿上了徒弟們繡的紅色褂子，坐在內堂的椅子上，看著麵前的這兩個年輕人，其中的高個男子相貌很眼熟，隻是想不起來像誰了。
“我叫楊路，我的父親叫楊秀成！”
楊路依然麵無表情，楊媽卻是十分的激動了，楊秀成是自己的哥哥，多年以前去了台灣，隻是三年前過世了。楊媽本就覺得楊路麵熟，原來是長的很像哥哥。
“你越來越像你的父親了，連說話的腔調都一樣。”
說著楊媽不自覺的走到了楊路的麵前，用手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臉龐，這讓楊路很不習慣，也很尷尬，因為從來都沒有人對自己做這樣親密的舉動。站在一旁的林秘書看見楊路尷尬的表情，趕緊解圍：
“那個，楊夫人，我們是受楊總的母親秦薇董事長之托，專程來看望您的，知道今天是您八十歲的生日，特地從上海趕來為您祝賀的。”
說完，林秘書趕緊將手裏拎著的東西放在了八仙桌上，站在屋內的街坊領居們看著楊路和林秘書在旁悄悄的議論著。
“這個是秀雲的侄子哦，長的好帥啊！”
“是啊，是啊！你看他的個子好高哦！”
聽著旁邊人的議論紛紛，楊路此時如坐針氈，後悔親自來這裏，應該讓秘書來就好了，就在這時手機響了，看見是母親打來的，楊路連忙起身。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下手機。”
說完從屋裏走了出來站到了院子裏。
“媽，什麽事？”
“聽說你到烏鎮了？”
“是啊，這不是您的意思嗎？”
“不要怪媽逼你這麽做，你姑姑是除了你爸爸以外，我們唯一的親人了，我聽說她這幾年的身體也不好，你要表現的好一點，這也是你爸爸的遺願，希望我們可以照顧她。”
“好了媽，我知道了，我知道該怎麽做的。”
知道母親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楊路趕緊掛斷了電話，站在院子裏可以看見四方的天空，陽光照進了院子，雖然隻是點點的光束，卻感覺很溫暖。陽光也照在了東廂房的窗戶上，透過窗戶，楊路看見有人在裏麵繡花，便不自覺的走了過去。
而坐在那裏繡花的春曉則一
直在想著心事，因為母親早上打來的電話。一大早的還沒睡醒就被老媽用手機叫醒了，看見手機上蹦著家裏的電話號碼，這讓春曉有些奇怪。
“媽？怎麽這麽早？”
“哦！你起床了沒有啊！”
聽見老媽小心翼翼的問著，春曉更奇怪了。
“沒起床不也被你叫起來了嗎？媽，這麽早！有事嗎？”
“那個，昨晚劉媽媽給我打電話了！”
“劉媽媽？”
那不是房東嗎？那麽早幹嘛給老媽打電話？
“她幹嘛要給你打電話啊！我不是才交了半年的房租嗎？”
“那個劉媽媽也是好意，她說想給你介紹個男的，就在烏鎮，是一個工廠的小老板，他說那個人離婚了也沒孩子，條件不錯……”
還沒等老媽說完,春曉就打斷了她的話：
“媽！你怎麽又來了！我不是說過嗎？我不想嫁人！你就別操心了！你要是在這個樣子，我就跑到更遠的地方去，跑到你們找不到我的地方！”
說完春曉掛斷了電話，很是氣憤的將手機關機了，又來這一套，總是催著她嫁人。以前隻是給她在父母居住的城市裏找，千篇一律的，不是離婚的，就是年齡很大的還沒結婚的，這讓春曉十分的反感，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結婚。所以，才會躲到烏鎮來，她喜歡這裏的安靜，而且她更喜歡在這裏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刺繡。
她總是覺得繡花的時候可以讓人忘記很多的東西，一年前當春曉還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時候，從網上無意間查到，這裏有位老婆婆刺繡的工藝十分的精湛，便打起行禮跑到了這裏，她還記得剛來的時候，老婆婆怎麽也不肯收她做徒弟，因為春曉已經三十二歲了，要學這門手藝20歲的年輕人最為合適。春曉並不肯放棄，因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她走到一個繃架前，拿起針線就要繡，旁邊的人都看著那老婆婆，見她沒動，她們也就站在旁邊看著。
半個小時後，一朵牡丹花出現在繃布上，雖然用專業的眼光看，她的繡技其實很一般，不過老婆婆還是答應收她做徒弟，因為老婆婆姓楊，所以春曉一直都叫她楊媽。
接完電話，春曉看看表七點半了，便穿衣服起來，刷著牙呢就聽見好像有人在敲門，春曉停下刷牙的動作，靜靜的聽，確實有人在敲門，連忙漱完口便去開門，嘴角上還帶著牙膏沫。
“春曉，你起來啦！”
春曉有些意外，是房東劉媽媽，一下子明白了她的來意。
“劉媽媽，快進來！”
“我就不進去了，你的媽媽給你打電話了吧。”
“打過電話了。”
看著劉媽媽滿臉的喜氣洋洋，春曉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春曉啊，我給你講，這個小強家很不錯的，他們家裏麵都是生意人，環境很好的，他說認識你的，這個是他給我的地址，你記得要去啊！他晚上七點在那裏等你，要請你吃飯的。”
想到這裏，春曉的眉頭不禁的擠在了一起，楊路看見春曉皺眉的樣子，本來已經準備離開的，卻突然邁不開步子了。春曉似乎在喃喃自語著：
“小強，小強，好像蟑螂！”
想到這裏春曉就不禁的露出了笑容，楊路則站在那裏看的饒有興致，春曉並沒有發現楊路的存在，依然想著心事，想起早上剛進繡莊，劉媽媽就帶著一些街坊鄰居過來給楊媽祝壽情景，心裏暖暖的。他們給楊媽送來了壽麵，這讓平時很安靜的繡坊增添了許多喜氣。楊媽的其他三個徒弟還拿出了專門給楊媽繡的大紅色的褂子，上麵繡滿了不同字體的壽字，總共有一百個，她們都知道楊媽不喜歡太過華麗的禮物，如果送他太過貴重的東西會挨罵的。
“秀雲啊！你好福氣啊！你看看你的這幾個徒弟，對你比對她們自己的媽媽還要好哦！”
劉媽媽的話讓楊媽的眼角不覺的又濕潤起來，楊媽今年已經八十歲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的慶祝自己的生日。
“楊媽，這是我們給您做的壽麵，今天是您的壽辰，早起一定要吃壽麵的！”
看著春曉
和跪在麵前的徒弟們，楊媽的心中無比的溫暖。想到這裏，春曉不經意間的又露出了笑容，她並不知道這樣的笑容對楊路來說就好像看見了正在開放的牡丹花一樣，猶如春曉正在繡的牡丹那般耀眼，而坐在窗前的春曉就像畫中人一樣。
“楊總…楊總…”
林秘書叫了好幾聲,楊路才回過神來,而春曉聽見說話聲也看見了站在窗外的楊路,隔窗對望,春曉急忙低下了頭,裝作繼續繡花的樣子,楊路也同林秘書走回了內堂，剛才春曉羞怯的表情讓楊路覺得有些可笑。
春曉坐在窗前繼續繡著楊媽前幾天交給她的花樣，隻是怎麽也平靜不下來，心髒撲通撲通的跳著，春曉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別的什麽。輕輕的搖搖頭，強製自己鎮定下來，繼續為旗袍的麵料上繡著牡丹花，春曉還是喜歡繡牡丹，因為針法不如幾個師姐，所以隻能繡在服飾上，還沒法獨立完成單獨的畫作。
看見楊路走進屋裏來，楊媽也很激動。
“楊路，你們在這裏住幾天吧！”
“姑姑，我在上海還有很多的工作，沒辦法在這裏住。”
“好吧，不能住下，我就帶你看看你父親原來的房間吧！”
楊路跟著楊媽走到了西廂房，楊媽打開房門讓楊路進去。
“這是你爸爸原來的房間，我們兄妹倆從小就是在這裏長大的，十年前他回來的時候在這個屋子裏住了三個月，往後每年都會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我一直都讓這屋子保持原樣，一直都在這裏等他回來。還好，他終於回來了，這樣我對父母也可以交代了，你爸爸是個很懷舊的人，這裏有很多他的東西，你看看吧！”
楊媽將楊路一人留在了屋裏，楊路看著眼前的屋子，外麵是一個小廳，裏麵是臥室，家具都是明清風格的老舊家具，簡單古樸。這裏兩麵都有窗戶，一麵臨河，可以看見河道裏來往的烏篷船。
走到臥室的桌前，楊路看見那上麵擺放著照片，有幾個是父親小時候和年輕時候的照片，楊秀成四十六歲了才有的楊路，在楊路的眼中父親從來都是很嚴厲的角色，小時候父親因為生計而四處奔忙，楊路與父親相處的時間很少。
看著父親兒時的照片，眉宇間與楊路小時候很相似。
因為楊媽的一再挽留，楊路答應留下來吃完午飯在走，這期間楊路接了幾個公司打來的電話，是關於楊氏企業下屬的服裝公司的，服裝公司在大陸運營的不是很樂觀，因為是專做傳統服飾的，在現在這個潮流的年代，穿傳統服飾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就是穿也大多都是年齡比較大的人。這樣的服飾在台灣的銷量一直都很穩定，服裝公司本來在楊氏企業中一直都不是盈利很好的分公司，因為父親的堅持，才一直做到了現在，對於父親那些懷舊甚至是守舊的行為，楊路一直都沒法理解。
女人們都在廚房裏忙碌著，楊路還從未在這樣的地方吃過東西，所以有些好奇，便走到院子裏看看她們都在弄什麽，女人們看著楊路都交頭接耳的悄聲議論著，楊路發現這好像不是很好的提議，便轉身走進了東廂房。
東廂房裏擺滿了繃架，每個繃架上都繡著不同的圖案，春曉依然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繡著牡丹，並沒有感覺到有人走到她的旁邊，楊路此時正環抱著雙臂，饒有興致看著春曉繡的圖樣，感覺這牡丹花在春曉的飛針走線下栩栩如生，雖然豔麗卻不失高雅，繡在紅緞上也沒用通常那種俗氣的感覺，反而更顯華貴。
“你繡的牡丹很漂亮！”
猛然聽見有人站在身後說話，把春曉嚇了一跳，繡花針不小心便紮在了手上，左手的中指被紮破了，留著血，春曉急忙把手指含在嘴裏，看著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楊路。
“這樣很不衛生的，要找東西包紮起來。”
看著楊路拿出手帕幫自己把手指包起來，春曉愣在了那裏，感覺心跳加速，快的讓她喘不過氣來。
“謝謝！”
春曉握住左手，輕聲的向楊路道謝，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楊路看著那碎花的旗袍消失在院子裏，喃喃自語著：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害羞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