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倒是有情卻無情（四）
趕了一天的路，到達一處偏遠小鎮，鎮上鄉紳早早收到了消息，他們自然是來不及修建金碧堂皇的宮殿給大夥居住，可無論是食物還是用度的東西，都是極好的。在柳青青看來，她住的這間房，若在現代，起碼是四星級的待遇。
累了一天，她隻想好好的睡上一覺，至於別的宮妃的抱怨，她無心去聽。
原本，她以為暈車是現代亞健康人群才會有的困擾，可在馬車裏昏昏沉沉的顛簸了一天之後，她才明白，導致暈車的東西不是難聞的汽油味，而是那不斷搖晃的代步工具，其中，包括馬車！
倒在床上，她便死死的睡了過去，甚至忘記了晚膳，更忘記了如今是和太後一起出行，在情在理，她這個做人兒媳的都應該前往陪伴、侍奉太後。要知道，這一路行來，其他宮妃都是想方設法的討好太後，唯有她這個沒有做人兒媳意識的皇後，一直窩在自己的車輦中被折磨得頭暈目眩。
等她醒來時，已經是子時，屋裏靜悄悄的，唯有窗戶外麵傳來沙沙的聲音，也不知道是風吹樹葉作響，還是爬蟲在作祟。
她看了看不斷跳脫的燭光，有短暫的茫然，而後才想起來此時身在何處，低聲道：“染月可在？”
隨著她話落，外間傳來細細的腳步聲。“娘娘，您醒了？可要用膳？奴婢為您備了一些菜……”
被染月一問，柳青青肚子還真餓了，她也顧不得去想為何是染月為她備了菜，而不是傳喚負責膳食的下人為她準備吃的，忙點頭，讓染月把食物端進來。
“好吃，好吃，真好吃！”
柳青青一邊說著，一邊以風卷殘雲之勢將桌上的菜掃幹淨，待吃得盤中再無東西，她方才心滿意足的放下碗筷，打了一個飽嗝。
她用錦帕擦著嘴，一抬首，就看見染月一副糾結、掙紮的模樣，不由好奇道：“染月，你可是有什麽話要說？”
染月看了看柳青青，思量再三，一手挽起裙擺跪在地上，恭敬道：“娘娘，請恕奴婢放肆！”
“說吧，我……本宮不怪你就是。”
“娘娘，太後雖然不是陛下的親娘，可她畢竟是後宮之主，與陛下有母子之名。娘娘在宮裏時，不向太後請
安不願意侍奉太後也就算了，畢竟娘娘與陛下剛剛大婚，又有陛下護著娘娘。可是現在不是在宮裏，陛下也不在娘娘的身邊，太後便是做主的人，娘娘一路行來對太後如此怠慢，難道娘娘不怕惹惱了太後……”
染月說到這裏，便住了嘴，可柳青青知道她後麵的話，出了宮，做主的人變成了太後而不是高浩成，若她一味的輕慢太後，若是太後發難，縱使高浩成再寵愛她，也隻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柳青青很想輕笑一聲，反正她不是真正的柳家小姐，也不打算長長久久的做皇後，管太後怎麽想。
可是，在染月擔憂的眼神注視之下，她實在是笑不出來，舌尖上的嘲諷被她咽了下去，隨即心裏生出了悟。她看了看桌上的盤碟，道：“你方才說這飯菜是你備下的？可是，受了太後的責難，所以廚子們不敢為本宮準備飯菜？”
染月俯首，沒有正麵回答柳青青的問題，隻是道：“娘娘，奴婢知道娘娘進宮前是家裏得寵的金枝玉葉，進宮後又有陛下疼愛娘娘，可是娘娘，此一時彼一時呀！”
染月的話，無非坐實了柳青青的猜想，她直直盯著染月那如黑幕般的頭發看了半響，無聲無息歎了一口氣。她本來隻當自己是匆匆一過客，可偏偏周圍的人似乎急於將她拉到這宮廷大戲裏去。
不管是想要樹立威信的太後，還是今天一直明裏暗裏排擠她的宮妃們，亦或是眼前這個忠心耿耿為她著想的奴婢，似乎都沒有將她當做路人的打算。
若染月是惡意便罷了，偏生她對她是一片好心，令她不能忽視，也無從回避。
柳青青沉吟片刻，道：“好吧，我答應你，在我回去之前，會盡量討好太後，不會再讓你為難。”
聞言，染月自然以為柳青青所說的回去是指回到皇宮去，不由抬首看她，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道：“娘娘英明，娘娘英明！”
柳青青被她真真實實的歡喜所感染，有感而發道：“染月，莫不是我走了好運，怎麽一進宮，就能遇見你這樣伶俐又忠心耿耿的丫頭？”
染月一愣，眼神複雜的看著柳青青，支支吾吾道：“娘娘，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以前的事情？
”柳青青也愣住，聽說染月進宮已經有些年頭了，並不是柳家陪嫁進宮的丫頭，所以她便以為染月與這具身體全無交集，沒有想到，竟然是舊識。
染月將她的茫然看在眼裏，喃喃道：“也難怪，娘娘是貴人，即便幫了奴婢也不會將如此小事記在心裏。”
“什麽事？”
“三年前，先帝還在世，一次宮宴，奴婢奉了總管的命令端了三瓶杜康前往殿中。走到殿外，奴婢一個不慎跌倒在娘娘麵前，酒瓶被打破，三瓶杜康全部灑在了地上。這原是死罪，當時奴婢嚇得渾身發抖，以為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後來，是娘娘向大總管說情，說是娘娘不慎撞到奴婢才讓酒瓶落地，奴婢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柳青青不知道當時的情景，也不知道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是因為生性善良還是一時心情好遂出手救了染月，不過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群心機極重的女人堆裏求生存，能夠有一兩個值得信任的人，實在是件高興的事情。
即便，柳青青沒有在這個世界生活的打算，可現下畢竟沒有回去的方法，有了染月，她接下來的日子會順心很多。
既然假扮了正主那麽久，柳青青也不介意再厚臉皮這麽一次，她忙起身上前將染月扶了起來，道：“不過是件小事，我都快忘記了，虧得你有心，竟然一直記在心上，實在是難為你了。”
染月雙眼微紅，哽咽道：“娘娘心善，自然不會將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可對奴婢來說，娘娘救了奴婢一命，如何會不記得？”
說到這裏，染月微微一頓，又接著道：“聽說娘娘要與陛下大婚，剛巧奴婢有福，被大總管挑到了娘娘的身邊，奴婢心裏實在是高興，恐怕放眼宮裏，沒有哪個如娘娘般寬厚了。娘娘請放心，奴婢這輩子隻侍奉娘娘一個人，也隻對娘娘忠心。”
柳青青頷首，其實心裏隱隱也清楚，染月對她感恩不假，可染月的忠心也有現實的考量。她柳青青已經是皇後，宮裏無女人再比她尊貴，身為皇後的貼身婢女，如果不對她盡忠，即便以後換了主子，也萬萬不如現下來得尊貴，何況，還很難得到新主子的認同和信任。
染月與她，真正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