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倒是有情卻無情（五）

柳青青睡不著，想要出去走走，想了想，她再次穿了染月的衣裳，留下不情不願的染月在房中假裝她，從側門溜了出去。

她們現下落腳的庭院，原是鎮上有名的鄉紳所建，雖然不算大，卻是樣樣俱全，精致非常。

此時萬裏無雲，繁星密布，清風徐徐，給夏日的午夜帶來了幾分涼爽和愜意。柳青青腳踩著泄了一地的銀光，兩側的青絲被風吹得輕輕飄起，黑亮的眼珠子溜溜打量周圍，隻覺得這裏才是真正雅致的地方，雖然沒有富麗堂皇的宮殿，沒有驚豔全場的奢華和富貴，可是卻有令人神往的清新，如同小家碧玉般惹人喜歡、讓人願意親近。

走到一處荷塘，粼粼池水中泛起皎潔光芒，讓柳青青生出一陣神往。她觀察一番之後發現有塘中有根根石墩一直通往水中的一個涼亭。

深吸一口沁人心脾的空氣，她的心肺暢快不少，聽著四周熱鬧非常的蛙鳴蟬叫，提裙踩著石墩向涼亭走去。

待到走近了，她方才發現亭中有人，看那背影，該是一個男子才對。她想了想，畢竟這裏是宮外，而她是高浩成的皇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盡量走開避嫌的好，隻是可惜了這良辰美景

遂，她折身欲走，可是已經來不及，身後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問道：“姑娘可是要到亭中歇息？”

她隻覺得對方聲音很熟悉，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對方是誰，貿貿然便又扭回頭，睜大眼睛要看清楚對方的相貌。

此時，亭中的男子已經走了出來，踩在亭子的台階上麵，借著明亮的月光，他們一下將對方看了個清楚。

“是你！”柳青青發出一聲驚呼，待看到對方俊逸的臉上先是露出驚訝而後變成不懷好意的笑後，她渾身一個機靈，眼前好看的五官頓時變得可憎、可怕，她想也不想便拔腿開跑。

高子明尋了她很多天，卻一直沒有消息，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短暫的出神後立刻看出她逃跑的意圖，哪裏會讓她如意？

他身材頎長，腳步自然是又快又大，柳青青使出吃奶的勁跑了五、六步才能抵上他輕輕鬆鬆跨出的三步左右。加之，現下他們在荷塘之上，隻能踩著石墩行走，柳青青穿的是長裙，腳下自然不方便，她還沒有走到岸上，便被高子

明輕輕鬆鬆抓住了她的衣袖。

她那如同浸水葡萄般的黑亮眼眸中閃現出恐懼的神色，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高子明定會殺了她，定會殺了她！

她不要被殺，不要這麽死去！不要！

雖然，她也想過或許隻有現在的局麵結束，她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也想過死去才能重生，才能恢複以往的生活。可是，真正麵對死亡時，她做不到鎮定自若，哪怕現下的人生不是她所要的，她也不能就此匆匆了結。

她開始掙紮，不管不顧的掙紮，可到底還有些理智存在，知道她和高子明的身份不能在一起，若是被人看見了此時的景象定會引來旁人的猜度和攻擊。因著這個顧忌，她明明害怕得瑟瑟發抖，卻並沒有發出一聲尖叫或者呼救，隻是不管不顧的掙紮和反抗。

高子明那光滑的臉頰被她尖利的指甲劃過，頓時留下一條紅紅的痕跡，他想要抓她，卻又被她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腕上麵，疼得他直抽冷氣。

前一刻，他還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雅模樣，可是這一刻，麵對柳青青張牙舞爪的攻擊，他瞬間狼狽起來。

這狼狽，不止是因為他臉上有劃痕，也不止是他的頭發被柳青青弄得淩亂起來，還因為他麵對如此可怕而瘋狂的女人，開始有些手腳無措，比之當年第一次上戰場還要膽怯和無措。

他有些後悔，方才就應該不生不息的靠近她，將她打暈，再慢慢帶回去教訓。

想著這些，他發了狠，一把抓住了柳青青的兩隻手，可到底有些心虛，還是忍不住抬首打量四周，很害怕別人將他現下丟人的一幕看了去。

柳青青被他製住，心裏恐懼加倍，腳上又開始用力，原本因為害怕掉到水裏的小心翼翼全然不在，就在他分心觀察四周的這個空隙，她猛然抬腳向後踢，剛好踢到了高子明的膝蓋。

高子明身體不穩，搖搖晃晃，下意識邁步向後，欲穩住身體，可是他忘記了他們此時正站在窄窄的石墩上麵，後麵哪裏有可以讓他站穩的地方呀。

毫無疑問，他腳下踩空，這加重了他身體後傾的趨勢，身形一晃，掉到了水裏去。

柳青青雖然極力掙開他的鉗製，可到底還是被殃及，一個不穩，也跟著跌了下去。隻聽噗通兩

聲，兩人立時成了落湯雞。

到了水裏，柳青青方才發現這個水塘雖然不大，可卻很深，她的腳根本觸不到塘底。好在，她曾經為了保持苗條身材而特意辦了運動俱樂部的卡，每個星期皆是風雨無阻的堅持遊泳，這個絲毫沒有激流的水池根本困不住她。

而高子明，下了水以後便失了對她的控製，更是方便她逃脫。她嗆了一口水之後，便滑動手腳，輕快的向著岸邊遊去。

待她到達岸邊，方才發現不對勁，那高子明並沒有追來，事實上，她能夠清楚的聽到他在水裏撲打的聲音。

似乎，仿佛，好像……他不會遊泳。

思及此，柳青青回身，他果然不會遊泳，現下正在水裏毫無章法的撲打，每每張嘴想要喚一聲救命，卻身不由已的被池水嗆到，那呼喊的聲音無論如何也發布出來。

柳青青漂浮在水上，心裏不斷掙紮，她不該再做東郭先生，不斷去救會傷害自己的餓狼。到了這一刻，她已經清楚的意識到，她一時半會回不到原來的世界，而因為她知道了高子明的秘密，也因為她對高子明的捉弄，高子明定然將她是為了眼中釘肉中刺。現下，她救他，很可能，在他獲救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殺了她。

同時，她的良心開始不安起來，過去的二十多年她生活得平淡而心安，坐公交時會給老幼病殘讓座，見到小孩子摔倒了會上前攙扶，見到排隊的孕婦會主動讓孕婦上前。這種種的種種，都刻入了她的骨髓中，讓她是如此的熱愛生命。其中，包括熱愛自己的生命，也包括熱愛別人的生命！

眼看著高子明放棄了掙紮，身體不斷下沉，沉得已經見不到他的臉。唯有水麵上不斷暈開的水紋還有那咕咕直冒的泡泡提醒著柳青青，這裏有一條生命正緩緩的從她眼前消失。

柳青青歎了一口氣，為自己的婦人之仁，隨即便迅速朝著高子明遊了過去，在他落水的地方，深呼一口氣便一頭紮了進去。

荷塘畢竟不是波濤洶湧的江河大海，雖然柳青青的猶豫耽誤了一些時間，可到底沒有讓高子明就此消失不見，她很快就找到了他。

此時的他已經暈了過去，她有些費力的攔腰抱住他，不斷往上滑，帶著他浮出水麵，慢慢向著岸邊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