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倒是有情卻無情(十七)

天際變成魚肚白時,後院的火方才被撲滅,原本精致的樓閣庭院一下變成了黑漆漆的木炭,幸而下人們發現得及時,將後院的主子們都救了出來。

唯有太後和剛剛小產的許婷婷受了些驚嚇,尤其是許婷婷,此時正昏迷不醒。

高子明累了大半夜,聽到禁衛軍的回報,總覺得這火來得蹊蹺。夏季南方正是空氣潮濕的時候,不該容易起火才是,而且那麽大的火勢,一下就將五六間屋子燒著了,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他一下想到了被關在小屋裏的柳青青,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也不吩咐其他人,疾步走向關押柳青青的小屋,邊走他邊暗暗安慰自己,雖然眾人因為起火而亂了陣腳,可守在院門口的侍衛們一個也沒有少,她一介女流不可能無聲無息的闖出去。

當他看見虛掩著的門鎖,雙眼圓睜,一把將門推開,裏麵哪裏還有柳青青的影子?徒留下一片狼藉和一股惡臭而已!

他雙眉緊蹙,唯一的想法是柳青青應該趁亂藏在了某個角落裏,不可能無聲無息的闖過外麵的層層防守跑出去,遂大聲喊道:“來人,給本王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罪後柳氏找出來!”

禁衛軍們領命而去,開始了鋪天蓋地的搜索,還沒有將她的蹤影找出來,一個侍衛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道:“王爺,王爺,陛下駕到,陛下駕到!”

高子明聞言一震,他弄丟了柳青青是大罪,高浩成偏偏在這個時候來到……

他顧不得整理儀容,忙走到大門口。

高浩成一行不過十五六個人,個個都是輕騎而來,包括高浩成自己,可見他此次出行極為隱秘。

見到跪地迎駕的高子明,他上前攙扶他,道:“五皇弟辛苦了,朕今天是微服出行,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高子明起身,麵有難色,看著高浩成欲言又止,半響才道:“可要臣弟通知娘娘們前來伴駕?”

高浩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道:“朕出來的事情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包括太後。”

“是!”

“對了,柳青青現下被關押在哪裏?朕這次來,可是為了專程接她回京呢。”後麵一句話,高浩成帶著故意的溫柔,尾音拖得很長,任誰聽了都知道他別有用意。

高子明俯首,支支吾吾道:“柳……皇後她、她……”

“她怎麽了?”

“她不見了。”

高浩成雙眉緊蹙,狐疑的打量高子明,視線銳利得宛如一頭獵豹,似乎隨時能夠將高子明這個人撕裂、刨開。

這時,負責搜查柳青青的禁衛軍慌慌張張跑了過來,手裏拿著一件濕漉漉的襤褸衣衫。

高浩成識得那衣衫,正是柳青青所有,他也不追問高子明,淡淡對來人問道:“這衣衫是在哪裏發現的?皇後現下在何處?”

“衣衫是在池塘裏發現的,池塘東麵連通一條暗河。小人以為,皇後可能、可能已經……”

那名禁衛軍雖不敢直接說柳青青逃跑了,高浩成卻能想到,他渾身散發出一陣陣森然的冷意,忽然又笑了起來,眼中卻是寒如冰,調侃道:“朕的皇後真是好能耐,竟然能夠騙過堂堂的禁衛軍。一群飯桶,竟然連個女人都看不住,朕養你們做什麽?”

聞言,禁衛軍們跪了一地,就連高子明也跟著跪下不敢說話。

好半響,高浩成方才將怒意平息下去,看向高子明,恢複了兄友弟恭的模樣,柔聲道:“子明快起來吧,此事不怪你,實在是柳家的人生性狡猾。”

說著,又親自上前攙扶他,自顧自的說道:“不過,人是從你手裏弄丟的,你無論如何也要給朕將她找回來。”

高子明俯身,恭敬道:“臣弟

這就通知各州府秘密盤查,一定會將她找到的。”

高浩成狀似無意的說:“京中傳言說柳家小姐生性跋扈,卻又單純天真,朕本深以為然。但是今天這一局,朕倒是覺得她是個懂得隱藏的人呢,懂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呢。竟然,沒有哭哭啼啼的向柳家求救。”

高子明不知道高浩成說這話的意思,也不敢隨便接話,隻是安靜的等著他說下去。

高浩成的眼睛看向泛白的天際,道:“你說,如此聰慧的人,若是逃跑會往哪裏逃呢?”

“江南。”高子明幾乎沒有思考,脫口就回答到。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朕也以為她會往江南逃。此去江南,可行水路,一路遇到的盤查最少,接觸的人也最少。而且,依照朕對她的了解,朕下令讓她到江南避暑,她怎麽會拂了朕的好意呢。”

說到這裏,高浩成莞爾,拍了拍高子明的肩膀,道:“你吩咐幾個禁衛軍,將太後和嬪妃們送回京城去,暫時以避暑為名,將她們安置在郊外的行宮裏,不得讓任何人進去打擾。還有,你準備準備,與朕一起沿水路將朕的皇後找回來。”

為了減少危險和不必要的麻煩,從梅鎮回到船上後,張魯便不再允許柳青青隨意到岸上去,更嚴令船手們,除非必要或者晚間休息,否則不得隨意將船靠岸。

柳青青腹誹,可想到這是在逃跑,便沒有反駁。

按照張魯的意思,若不是害怕夜間趕路會迷失方向或者觸到危險,他真想不停不歇的趕到江南。

夜裏,船靜靜的漂在小小的碼頭上麵,柳青青睡不著,便坐在船頭,雙手撐起下巴,看著波光粼粼的河水。

自打白天她說了那樣的話,張魯便一直在躲避她,半天了,竟是一句話都沒有和她說過,就連吃晚飯,也是遣了船手將飯給她送到船艙裏。

柳青青不禁想,她對張魯施展美人計,會不會得不償失,反倒讓他對自己提防和疏遠?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的幫手,就這樣沒有了?

不由的,她感到了疲憊,不是身體的疲憊,而是心靈上的疲憊。在原來的世界裏,她身為職場女性縱使要麵對嚴酷的競爭,縱使也會和人勾心鬥角,可那都是平和的,安全的。即便,有一點半點的不愉快,她還可以依靠朋友,還可以找父母撒嬌和傾訴。

總之,在她的世界裏,在她的家裏,她是幸福的,她不孤單。

現在,一切都變了,不說她要麵對一堆莫名其妙的危險,要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最起碼,她連個可以交心的人都沒有。想哭死,竟然找不到一個會為她遞手巾的人!

人,是群居的隊伍,孤單感對於人來說,是最不可忍受的。

柳青青被磨人的孤單感壓得喘不過氣來,長長歎了一口氣,對著深不見底的河水喃喃自語:“我想回家,為什麽要讓我來這個鬼地方?我想回家,想回家!我不要在這個鬼地方,讓我回家!”

她說到後麵,已經從低喃變成了吼叫,如同被牢籠捆住的野獸,憑著本能在發泄心裏的恐慌。

張魯聽到她的話,身體變得有些僵硬,他的步子邁了出去,欲走過去給她一些安慰。最後,他猶豫了,猶豫的結果是他最終沒有上前安慰她,而是轉身,走進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柳青青吼完就冷靜下來了,她雖然沒有回頭,可她一直都知道張魯的存在,有那麽一刻,她暗暗道:張魯,你要是現在過來安慰我,我一定會真心待你,起碼,我們要做朋友。

可惜,張魯沒有聽到她的心語,大步避開了她。

柳青青忽然有些憤恨,就像是被魔瓶關住了的魔鬼,因為得不到世人的救贖,便想著報複世人。

她一下站起來,跟著張魯走到了那狹小的休息處。

“張魯,你在躲避我?”

張魯沒有回頭看她,這個地方太狹窄了,他怕一回頭就要不經意的碰到她,帶著疏離和卑微的口氣道:“小姐說的哪裏話?小人怎麽敢躲避小姐呢?”

柳青青嘟起嘴,有些生氣,她以為能夠很好的掌控住張魯,可是對方顯然不願意配合,這讓她有些不能接受。

暗自氣悶一會,她忽然咧嘴笑了起來,想到他看見她衣衫襤褸時的臉紅欲滴,不由上前,從後麵一把抱住了他,道:“那這樣呢?你生氣嗎?”

轟的一聲,張魯覺得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腦海中坍塌,感受到背部緊緊貼著的柔軟,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心跳迅速變快,快得隨時隨地可能從他的胸腔裏蹦出去。

柳青青見他僵著身體不敢動彈,不免得意非常。她本來不願意用這樣的方法,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很勉強了,可是轉念一想,反正這身體不是她的,她怎麽做都與她無關。

就像當初和高浩成洞房一樣,不過是一場春 夢,自會了無痕。

這個世界的人,不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嗎?她入鄉隨俗,學習一二也未嚐不可!

抱著這樣荒唐的想法,她變得大膽起來,將唇輕輕貼在他的肩膀上麵,紅熱的溫度透過那薄薄的衣衫傳到了張魯的身體裏,熨燙了他的心。

他握緊了手,似乎在忍耐,又似乎在留戀,溫度不斷上升,額上漸漸溢出了汗滴。

“張魯,你跟我走吧。我不做皇後,也不當柳家的小姐,就我們兩個人,走遍天涯海角,你看怎麽樣?”

她說話時,那濕熱的氣息不斷打在他的背上,使得他緊握的雙手背後青筋鼓起,指節也因為太過用力而變了顏色。

憑著身為女人的直覺,柳青青能夠感受到張魯的動搖,還有對她的渴望,她變得越發得意,可是她忘記了有個詞語叫做得意忘形。

她大膽的將手順著他的身體往上挪動,其實是想要摸到他的心,在說些煽情的話語讓他感動,讓他心甘情願跟著她的計劃走。

可惜,生性保守的張魯麵對她這唐突的舉動,忽然一震,如夢初醒般推開了她,道:“小姐,您是主子,小人隻是個下人,實在是高攀不上。”

柳青青被他推得有些踉蹌,勾 引男人這樣的事情她是第一次做,要說心裏沒有羞恥感實在是不可能的。而張魯義正言辭的將她推開,這無異於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羞得隻恨眼前沒有個地洞可以讓她一頭紮進去,再也不用出來見人。

她站直身體,偏了偏頭,也不敢再看張魯,生怕看到對方的鄙視或者厭惡,小聲道:“你,難道就不能答應我嗎?”

“小姐,小人從小受柳家的恩惠,萬萬不會做出有損柳家的事情。”

柳青青懊惱,口不擇言的說道:“好,那你就留在柳家吧,你不走我自己走。”

話畢,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竟然無意中將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她忙抬頭,看向張魯,隻見對方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問:“小姐一開始就打定主意離開柳家?”

“你、你胡說什麽!”柳青青自然不會承認,話畢,她不敢再與他同處一室,轉身,舉步作勢欲向外走。

“小姐!”張魯鄭重的聲音從她後麵響起,一字一句的說:“小姐,小人受柳家恩惠,為了維護柳家小人萬死不辭,小姐若是想走,若沒有大公子的允許,除非踏過小人的屍體。”

柳青青立時泄氣,她這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沒有順利勾到張魯這個有用的勞動力,反讓他對自己起了戒心。以後,她想從他身邊逃離,隻怕變得不容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