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茶樓唱小曲兒
八方茶樓可是元州城裏數一數二的茶樓,裏頭真正是三教九流都有。這八方茶樓的老板倒是個有意思的,隻要你有財或才,八方樓最好的位置你就能去。不過來茶樓也就是個愜意,就是還在底下大堂裏坐著,也是挺有意思的。
徐芾這人,風流不羈,對著美人也有那花花腸子,平日裏倒也挺會湊熱鬧的,不過他這人有點潔癖,見不得半點髒。這樓下大堂就算小二收拾得再勤快,徐芾還是覺得不夠。是以,兩個人此刻正在八方茶樓二樓的隔間裏,而鄭昶之選了個靠窗的隔間,與他們離得不遠,雖然四周圍有些吵鬧,不過對鄭昶之來說,足夠將兩個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徐芾就是衝著八方茶樓裏新來的這個唱曲姑娘來的。
八方茶樓裏人來人往,最是昌盛,也是老板真的厲害。到了茶樓,不就是喝點小茶,嗑點瓜子花生,同人說說話,然後再聽點有意思的事麽?這八方茶樓的老板每月十五會請城裏有名的先生來坐坐,或者請一出鼎有名的戲班子來,這來的人也真是三教九流,什麽樣的都有。
最叫這八方茶樓出名的就是有一次老板請來了林禦醫,那真是叫當天的客人激動得不行。是以,別家的茶樓就算學了八方茶樓,也請不來他家這樣的厲害人物,隻倒是茶樓老板的本事。
不過女兒家拋頭露麵來台上唱曲的,這還是第一次,第一天登場,第二天就傳遍了元州城,那些好事的都往前湊,何況聽人說起,這丫頭身段聽勾人的,不是麽?徐芾就是其中一個。之前回元州城的時候,就顧著同金元寶琢磨季澤厚新婚妻子的事,等會神才聽見元州城裏多出一個賣唱女。
這時候雖沒女子被外人看了手背就要將整條胳膊切了以示清白的保守,但像麵前這姑娘一般,來茶館裏賣唱也就算是低賤的,隻要出得起銀子,也就就你情我願了。這女子,眉尖攏愁,體態風流,容貌算不得頂美,就勝在她那楚楚可人的風流氣質上,惹得人隻想攬她入懷,又或者壓在身下狠狠肆虐一頓。
徐芾向來不是什麽君子,眼熱地瞅著賣唱女那截小蠻腰,隻想捏在手裏看看能不能掐斷……
“嘿,兄弟,上麽?”徐芾一臉賊笑地問季澤厚。他倒是挺有原則的,不動兄弟的女人。在徐芾看來,為了個女人,鬧得兄弟都沒得做,那就真沒什麽意思了。每回見到想要的女人,徐芾都會問問身邊的季澤厚與金元寶,要是他們倆都沒什麽意思,他才會下手。這次金元寶不在,季澤厚又剛娶妻,自然不會看上眼。
也或者說,每次徐芾問他們要不要的時候,不管是季澤厚還是金元寶,他們都不要。這次也一樣,正合徐芾心意。
“相思害的魂飄蕩,懶下牙床。走不的路兒,手扶著牆,酸軟難當。傍妝台,強打精神,麵對菱花照形像,又瘦又黃。秋波杏眼,淚珠兒兩行,好不淒涼。怒狠狠,銀牙一咬無指望。錯認負心郎。小命兒,生生喪在你身上,燒了斷頭香。”
咿咿呀呀總算唱完了一首曲子,若是郝佳音在邊上,定會被悚出一身雞皮疙瘩。隻是這樣嬌嬌弱弱、纏纏綿綿的濃詞豔曲倒是意外討好了茶樓裏不少男子,定力差點的早就坐不住身子,臉頰上燒起紅來,隻想就這樣衝過去將人摟在懷裏一陣揉搓。
對這唱曲兒的,徐芾也隻當為自己添些樂子,別說是娶進門了,就說是抬舉她從小門進,給他做個小妾侍女也是不可能的。是以,見到邊上人對唱曲姑娘那火辣的眸光也是絲毫不介意,甚至還煞有介事地同季澤厚探討起來,“你說這女子同冰凝姑娘比,如何?”這話一出,不止是季澤厚愣住,就是邊上湊一耳朵的茶客也不服氣了。
眼前這唱曲兒的丫頭確實解饞,就看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也足夠魅的,可怎麽也比不上杏花樓的當家花魁冰凝姑娘啊。徐芾看著那人義憤填膺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書生打扮的男子是為了什麽正義大道而憤恨,卻不過隻是為了兩個女子誰美罷了。
徐芾嘖嘖兩聲,也懶得跟旁人辯駁,隻是這賞美人,誰都比不過季澤厚。也正是因為這樣,徐芾就越發想不通了,他怎麽就真的肯娶那個郝府千金呢?不過想著郝佳音那兒還有自己百求不得的《蜀山行》,徐芾咽下到了嘴邊的話,隻
睜著眼等季澤厚評一評,到底誰更美。
季澤厚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起就特別喜歡畫美人。仿佛是年少時一次出遊回來,卻是喜歡纏著府裏有些姿色的丫鬟描摹,後來慢慢的,也不知道誰替自己傳出非美人不畫。不過見慣了美人,季澤厚的確眼界比一般男子要高。起碼冰凝那樣的美人,在季澤厚眼底也隻是一種美罷了。倒不是季澤厚見過比冰凝更美的人,隻是他見到美色時心態素來平和罷了。
至於眼前這穿著白裙,舉手投足間滿是楚楚可憐風情的唱曲女子,季澤厚卻直覺得並不是很喜歡。
若非戴孝,怎麽可在頭上簪白綢花?可若是戴孝,又為何來茶樓裏賣唱?尤其那眉眼間的惹人憐,季澤厚卻是能看出幾分媚態來。這樣的女子,季澤厚是真的不喜歡。隻是大庭廣眾下,季澤厚總要替她留點麵子。
“各有千秋。”季澤厚說了一句,卻不見得多在意。冰凝起碼比眼前這唱曲兒的姑娘要好,季澤厚不是說容貌上的好,而是本性上的真。不過季澤厚知道,徐芾對她也一樣不真誠,所以算不得誰對不起誰。如果她真潔身自愛,那麽也就不會答應徐芾。若不然,自作孽,不可活。
不得不說,能讓郝佳音點頭答應嫁過來的人,憨傻的確憨傻,但卻絕對不是笨的。他最直接的念頭或許從不會錯。
唱曲兒的那個姑娘,大夥兒喚作鎖兒。也不知道這把鎖想鎖的誰,隻知道當她托著一麵鑼挨個從各位茶客麵前過時,那銀錢砸落的聲音可是一個塞一個的清脆。徐芾看著鎖兒麵色緋紅,那唇不點而丹,眼眸如秋水般盈盈點點時,這心神兒真有些不正了。
等到鎖兒繞到樓上來時,徐芾他們這桌挨著樓梯近,沒兩桌就輪到他們這兒了。一般來說,一桌給一次彩頭,這是茶樓的規矩。從前都是茶客聽著好,讓小二收走到時候再給那人,隻不過鎖兒來了之後,她隻挨個自己拿著鑼自己來討,倒是惹得小二跑堂們很是不滿。
從前那樣,他們或多或少總能吃到一點,可她這樣一來,卻是斷了他們的財路。本想著這姑娘這般老練,到時候總會給他們點甜頭,卻沒想到每次她自己拿著賞錢就走,根本沒他們半點事。小二們平日裏就靠個機靈辦事,得罪了他們準沒好處。也多虧了他們,不然這鎖兒也沒這麽快紅起來。
鎖兒鑼裏盛著的所是些銅板,不過碎銀子也有,這大堂裏一圈兒下來,零零碎碎竟也有四五兩銀子。季澤厚根本沒看見鎖兒看著自己時那欲說還羞的風情姿態,隻看著徐芾從懷裏拿出一錠銀子時皺了皺眉。
其實從前時候,季澤厚同徐芾也沒什麽區別。兩個人從小都是不欠銀子的主,一個是父親兄長疼愛,一個是母親寵溺,家裏也算是有些底氣的,再加上一個從來不欠銀子的金元寶,這三個人到哪兒對誰都是大方的。尤其是季澤厚,脾氣忠厚,跟著徐芾與金元寶時倒還好些,他們兩個從不貪著季澤厚什麽。隻是季澤厚邊上還有一群貪小便宜的,到了哪兒就慫恿著季澤厚出銀子,一來二去彼此都習慣了。
不過自從上次從自家店鋪裏出來後,季澤厚倒是長進了些,知道這銀子來之不易。他雖是不懂管家,但這一錠銀子值多少他還是懂的。徐芾這樣,實在太多了。
不過徐芾已經將整個銀子丟進鎖兒的鑼裏,咚一聲,震得鎖兒嬌嬌弱弱地差點端不穩鑼,濺起那些個銅板與碎銀,像是狠狠掌摑了他們的口花花一般。就知道嘴巴與眼睛吃人家姑娘的便宜,真出手了一個比一個吝嗇。
這一點上,徐芾倒是真的大方,隻要他看得上眼的姑娘,他素來都是大方的。
鎖兒端著鑼上樓的時候,一眼就看上了季澤厚。沒辦法,季澤厚這人生得就是一副金貴相,就算是套上粗布麻衣也會讓人覺得這人不過是裝的。再加上季澤厚那張凡事女人鮮有不心動的臉,鎖兒眼底根本看不見徐芾也是自然的。
隻不過當徐芾拿出那錠銀元寶時,鎖兒的眼神亮了亮,然後那媚眼兒就自然地飄到徐芾身上。徐家的二公子,自小紈絝,相貌雖比不得季澤厚那樣得天獨厚,但也是極好看的。鎖兒看著這位出手大方的富貴公子,臉頰紅紅的,一雙眼真是柔得幾乎掐出水來。
“奴家謝公子賞
賜。”要不怎麽說是唱曲兒的呢?鎖兒的聲音,唱曲兒的時候嬌媚婉轉,這下了台,同人說話時也還帶了三分嬌媚,直把人繞著暈進去。
徐芾倒是恰到好處地起身,一伸手正好握住鎖兒的手腕,將人朝上往自己懷裏一帶,兩個人之間這距離就有些……近了。
鎖兒臉頰紅紅的,嚶嚀一聲卻是用鑼來推開徐芾。徐芾倒是懂得其中玄妙,由著鎖兒從自己懷裏脫來,隻是那狹長的眉眼裏盡是壞笑,隻把鎖兒看得心底噗通噗通一下跳得緊。從她開始唱曲兒討賞錢起,像徐芾這樣借機吃豆腐的人大有人在,可沒有一個像徐芾這樣收放自如,自然得讓她連討厭都來不及。
季澤厚倒是不說話,隻自己喝了喝茶,想著等人走了一定要好好同徐芾說說。若說自己不懂這賬房裏的事,徐芾也不遑多讓。兩個人從前一直渾渾噩噩,現在看來卻是再也不能夠了。徐家大哥一個人打點著米行裏的事,也是挺辛苦的。
隻是這年頭,徐芾與鎖兒卻是不知道的。徐芾心底對這唱曲兒姑娘倒是多鄙棄的。他怎麽會漏掉起初她眼底滿是對季澤厚的驚豔,若不是自己拿出那錠銀子,她怕是從頭到尾都不會瞧自己一眼。
這樣的女人,也合該隻值一錠銀子。
隔壁桌有男人似乎等得急了,調侃著鎖兒見著人家公子哥兒俊俏就挪不開腳了,鬧得四周圍的客人全都哄笑起來,鎖兒不依地咬了咬紅唇,眼兒是對著徐芾的,隻是那微微揚起的下巴,如玉的脖頸,卻是將自己最美好的側臉留給季澤厚。這才一步一搖地往鄰桌走去。
等人走得遠了,徐芾才慢悠悠地坐下,邊上季澤厚倒是沒忘記先前想的,皺著眉,“徐芾,你這賞銀可是給的有些太過了?其實幾兩碎銀子也就夠了。”
徐芾倒是不在意,反正他的銀子沒了,每次隻管伸手朝大哥徐芃要就成。他倒是不擔心哪天沒錢了。隻是季澤厚想著家裏那家要被賣掉的鋪子,連忙就拉著徐芾就要說教,那言辭間的懇切意味倒是讓徐芾開始頭大起來。家裏嘮叨不夠,什麽時候連季澤厚也跟著市儈起來?
徐芾倒是不覺得市儈不好,隻是有些人生在市儈卻做不來市儈,他也知道這樣是挺不孝的,隻是誰讓徐老爹跟大哥疼愛自己呢?他是花錢大手大腳,但是他比起那些敗家的東西可是好太多了。季澤厚從前與自己沒什麽不同,不過這會兒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這成了親的男人就是不怎麽一樣?
想到季澤厚是最近才這樣的,唯一變化的就是多娶了一個郝佳音,莫非真是這個郝佳音在背後搞怪?徐芾是知道郝家老爺子行商手段有多精明,他生的女兒,不出意外也定是個精明的。難道真是郝佳音動的手腳,才把與自己紈絝到大的季澤厚也給教回來了?
徐芾立馬激動起來,前次試探不出郝佳音的深淺,這次倒是能套套話了。“嘿,我說澤厚啊,你小子從前可不是這樣的。老實說吧,是不是那個郝家千金說了什麽?不是吧,你就這樣聽娘子的話?”
這話,徐芾壓低了聲音,畢竟元州城裏的人有多盼著季家鬧出點笑話來,他怎麽說也不想讓自己兄弟在茶樓裏出點什麽岔子,卻不知道有一個人正屏氣凝神聽著他們這邊,尤其在他說到郝府千金時,那人甚至捏緊了拳頭。
季澤厚這會兒倒是又憨起來了,對著徐芾搖了搖頭,“隻是我們也該懂事了,倒是與她無關。”隻不過徐芾顯然不準備就這樣放過季澤厚,“嘿,我跟元寶一直想不通,你怎麽就真的答應娶她了呢?雖說是沒像先前傳的那樣可怕,可到底有那麽大一塊胎記,真是不怎麽漂亮啊。”說到這兒,徐芾像是想到什麽好笑的,那眉眼唇角憋笑的樣子卻是徹底惹怒了角落裏的鄭昶之,他是怎麽也想不明白,師妹怎麽會答應嫁給這樣的人。都說物以類聚,可不就是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
徐芾的話,倒是沒惹怒季澤厚,他隻是很認真地搖了搖頭,“佳音很好,你且拋開成見,日後自然就會知道。何況你還托他幫你找逍遙客的《蜀山行》,可是忘記了?”
季澤厚難得認真的樣子,倒是讓徐芾也記得那書了,摸了摸鼻子,“知道了,都怪你,好好一本書都沒守住,害我沒能看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