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
郝佳音是真睡著了,肚子上捂著一個手爐,且不管梅氏或輕或重,郝佳音還是睡著了。小日子裏是女人養身的最好時候,非但飲食精細仔細,那些個體力活或是傷腦子的事,一概不去想,這女人啊才會養出好氣色來。
郝佳音從前在山上的時候疼得死去活來,就算師傅想讓郝佳音用功讀書也不可能。這會兒嫁了人,丈夫是個好拿捏的,郝佳音就更加不用操心什麽了。倒是雀兒,小姐私下裏整治小妾一番,那是好事。可這會兒被姑爺瞧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也不怪雀兒擔心,小姐是才嫁過來的,同姑爺的感情深不到哪兒去,偏偏後院這三位姨奶奶都是好顏色,連古人都說食色性也,姑爺戀舊情也是無可厚非的。
“少爺,少奶奶身子不爽落,正好奴婢們伺候著歇了一會兒。”雀兒連忙擋住梅氏那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隻用心疼的表情,引得季澤厚立馬想起昨晚上郝佳音有氣無力的樣子,“少奶奶身子還沒好,還是叫個大夫來瞧瞧?”
就像雀兒想的那樣,感情這種事太玄妙了,恐怕就是當事人都不好覺察出來,但想要這麽兩天就能深厚無比,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雀兒擋住了委屈的梅氏,又將季澤厚帶回到昨晚上,這心就偏了。
自己的妻子疼到話也說沒力氣說,可不是最難受的麽?季澤厚從書房回來,其實是準備一塊兒用膳的,聽見雀兒的話想著還是吩咐梧桐去把大夫喊來。這人生病了,怎麽能不叫大夫來瞧瞧?
郝佳音總算是被吵醒了,季澤厚走到軟榻邊,習慣地去握郝佳音的手,捏了捏,“比昨晚上要暖和些了,要不要找大夫來瞧瞧?”郝佳音睜開朦朧的眼,隻看見季澤厚那雙燦爛如星子的眼眸,勾著唇微微一笑,“還好,就是覺得餓了。”
正好,夫妻倆一拍即合,那就開飯吧。至於倆捶了挺久背和捏了好一會兒肩的兩位小妾,可沒那資格留在少奶奶房裏一同用膳,回你們自己院子裏待著去。不過郝佳音倒是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美人計對季澤厚這樣的人來說恐怕是沒用的。
也是,任憑誰長得像季澤厚這樣,對於姣好顏色也就不會怎麽驚奇了。自己雖然沒什麽好顏色,卻勝在妻子的名分比誰都霸氣,所以說攤上這麽個憨直不知變通的相公,也不算是件壞事。
當然,如果婆婆不是藏了那麽惡毒的心思,郝佳音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麽不可以。
雀兒麵上帶笑地將準備給小姐補身子的湯盛了一碗給季澤厚,果然,季澤厚很是有滋有味地喝光了,甚至連飯和菜都不準備吃了,將碗遞給雀兒示意再來一碗。郝佳音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一碗便好,喝太多了飯就吃不下了。”
真像個孩子,好吃便是什麽也不管,郝佳音倒是不心疼一碗烏雞湯,雖然季澤厚喝著不合適,但也是補身子的,喝一些總不會有什麽壞處。哪曉得季澤厚卻抿了抿嘴角,壓低聲音告訴郝佳音,“嘴巴上火了,還是喝些湯方便。”再說了這湯香得很,倒是挺鮮美的。
當然,後半句季澤厚沒說,是郝佳音看他那眼眸閃閃發亮的樣子猜出來的。這嘴巴上火了?好吧,季澤厚貪吃些給她的吃食,也不至於這麽快發作,看來是昨晚上睡覺給悶出來的。不過郝佳音可不是什麽善心人士,今晚上季澤厚還得替自己揉肚子。
郝佳音不許雀兒再給季澤厚上烏雞湯了,親自盛好飯,端給季澤厚,硬是讓他皺著眉吃了不少才罷休。
郝佳音也算是良心發現,吩咐雀兒晚上熬些祛火的湯品給季澤厚。晚上,季澤厚果然乖乖地吃了自己那份湯品。郝佳音想著今晚上又能睡得安生些的時候,不順心的事又來了。
來小日子這種事,本來就瞞不過誰,可郝佳音實在沒想到季夫人身為婆婆,竟然真不怕丟了臉,將手伸到竹園來了。
季
夫人自己不來,隻派了方嬤嬤過來,說是請少奶奶去一趟梅園。
郝佳音之前就覺得方嬤嬤有古怪,像是一直在示好似的。郝佳音在季府可從未表現得太過強勢,除了一個郝府千金的身份外,她就是個醜女,那方嬤嬤不像是看上自己錢財的人,那麽她幾次三番又是為何?
郝佳音一動不動,就這樣盯著麵前的方嬤嬤,“方嬤嬤可有什麽提點?”郝佳音素來不喜歡委婉曲折,凡事都是直來直往,比起那些回環往複要有效多了。這個方嬤嬤若是對自己不利,也就不用讓自己發現她的示好了。
果然,方嬤嬤嘴角含笑,眼眸比平日裏瞧見的要更加透亮一些,“夫人也隻是擔心少奶奶小日子裏身子不適,伺候不了少爺,特意請少奶奶過去罷了。”
也就是說季夫人果然沒熬住,她小日子才來就要將季澤厚從自己身邊弄走了。郝佳音指尖點了點扶手,然後請方嬤嬤在一邊等了等。從前她是痛得死去活來,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法子可以不那麽痛了,她是說什麽也不會放過的。
“我才進門,府中規矩人情還多有不通,日後還請方嬤嬤多多指點一二,可好?”
雀兒不明白小姐要她帶著嫁妝冊子去梅園所謂何事,但是方嬤嬤的話她聽見了,也就是說季夫人要讓那幾個小妾去伺候少爺。
這種事發生在誰家都是稀鬆平常的,隻不過雀兒在郝家待過,在她看來姑爺有三個侍妾已經很不對了,好在從小姐進門後,姑爺沒有去過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那裏,讓雀兒覺得那三個女人其實不重要。
但就在剛才,方嬤嬤的到來提醒了雀兒,竹園裏除了一個女主人外,還有三個等著分享姑爺的女人。雀兒自然不高興了,因為這樣一來,她家小姐就會受委屈了。
郝佳音扶著雀兒的手,慢悠悠地往梅園走去。這還是從她嫁進季府後,第一次這個時候去見季夫人。對季夫人,郝佳音從未將她看做是自己的婆婆。或許這也是相對的,就算季夫人從未將她當成兒媳婦一樣,郝佳音誰也不怪。
“一會兒你且乖乖的,看你家小姐我如何出招。”郝佳音想過了,做吃等死不是她的風格。郝老爺跟郝夫人畢竟會老去,這郝府的生意還需要她來打理,但她手上得有自己的一點經營。
倒不是郝佳音怕拖累了爹娘,隻是她自己想弄點事情來做罷了,而雀兒該明白,除了這後宅,女人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季夫人得意極了。
真是心誠則靈,連老天都站在她這邊!這郝佳音嫁進來,不管怎麽樣,她都不能管著兒子晚上去誰那裏。可這個郝佳音倒是好手段,哄著兒子一直睡在她房裏。這讓季夫人多少不痛快。現在好了,幾天功夫,她就來小日子了,今個晚上,她就讓這個郝佳音知道,什麽叫空閨寂寞。
方嬤嬤進屋,示意少奶奶來了。季夫人頭一回這樣期待郝佳音的到來。而郝佳音呢?她並不打算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和季夫人鬧翻。
“你未出嫁時,母親應該有教過你,如何為人妻子吧?”季夫人喝著茶,神情裏無比得意,仿佛這樣就能將她這些年的清冷寂寞全都轉嫁到郝佳音身上,叫她也嚐嚐那些年她熬過的苦痛。
這種念頭一旦生成,就如同藤蔓一般緊緊抓住季夫人的心。她要郝佳音比自己更慘!!
郝佳音低眉順眼,點點頭,“三從四德,母親都有教過我。”
季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既然知道什麽是三從四德,那就好辦了。
“你既然身子不痛快,就安排好,晚上讓水氏去伺候澤厚吧。”怎麽說水氏也是她的人,是她安排給兒子的女人。後院裏的三個女人,雖然都是她做主納進來的妾氏,但比起梅氏與何氏來,季夫人更滿意水氏。
水氏模樣不差,最好拿捏,賣身契也在她手
上。可梅氏與何氏不一樣,尤其是梅氏。梅管事是季府的大管事,手上掌著季府的錢,連帶著梅氏在自己跟前也不一樣。而何氏不過是個落魄秀才的女兒,有野心又如何?
她兒子的妻子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出身。所以,即便是要膈應郝佳音,也隻能是水氏。
郝佳音看著沾沾自喜的季夫人,點點頭,“婆婆請放心,我會的。”至於季澤厚到時候能不能走開,就不管她的事了。
“本該是媳婦做的,多謝婆婆提點。”郝佳音衝雀兒點點頭,然後就看見郝佳音將一份嫁妝冊子放到桌上,“這是我從娘家嫁過來時娘親交給我的嫁妝冊子,媳婦年輕,自然要交給婆婆保管。”
季夫人身子僵了僵,看著厚厚的幾本冊子,想著這兩天她叫人去中公庫房裏登記冊子,已經送過來的跟眼前一比……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郝佳音的陪嫁還有很多。衝郝佳音笑了笑,比起先前那得意模樣,可真是收斂不少。
郝佳音乖順,“那娘親,我先回竹園了。”
出了梅園後,雀兒沉吟,郝佳音還以為雀兒會開口問什麽呢。
“小姐將賬冊交給老夫人,表麵示弱,其實不過先哄著她,隻聞得到吃不著,是吧?”雀兒說出心中的猜測,倒是郝佳音掐了掐雀兒的臉頰,“果然聰明。”季夫人最想要的就是自己這份嫁妝,讓她知道大手筆的還在自己手上,那麽季夫人動手的時候就會顧慮許多。而且,郝佳音知道,想要徹底擊垮對方,隻有讓她先瘋狂吧。
郝佳音回了院子,水氏正好站在院門口等她。
這人,倒是個心急的。隻是郝佳音不明白,與其站在院門口,還不如到書房外候著比較快。雖然郝佳音根本沒打算讓出季澤厚,這女人一旦進了宅院,可不管先前是什麽模樣,總會有各種理由或是借口去爭那個男人。
雖然郝佳音的理由隻是不想小日子時太痛苦罷了。
雀兒暗地裏瞪了一眼水氏,等著小姐說話。
郝佳音看著水氏,“今晚……”沒等郝佳音說完,水氏盈盈一笑,很是溫婉好看,“少奶奶,奴婢來小日子了。”
這後宅裏頭啊,還真是……什麽人都有啊。
郝佳音回屋後,看了眼倚在燈下看書的季澤厚,郝佳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放緩了腳步,眉眼間染上一點愁苦。
“你去熬點湯藥來,疼……”嗯,最後一個疼,真是絲絲入扣,抓人心弦啊。雀兒連忙鬆開小姐的胳膊,“少奶奶撐住,雀兒這就去熬藥……”
季澤厚擱下書,過去扶住郝佳音的胳膊,“你這不是身子不舒服嗎?”
郝佳音抿了抿唇,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那情意全都寫在眸底,叫季澤厚霎時心軟極了。於是這一晚,郝佳音枕著季澤厚,腹上搭著季澤厚的手掌,這一晚睡得比前天更加舒坦。
郝佳音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總算放過季澤厚。梧桐早就準備了熱水,伺候季澤厚熟悉完畢,換了一身衣裳後,郝佳音這邊一樣也好了。
郝佳音難得身子爽落一些,倒是有心情問問季澤厚,“今日可還在書房裏看書?”郝佳音倒是見過其他商賈人家,沒有人像季澤厚這樣,整日呆在家裏,要不然就是去青樓裏看美人畫畫。像他這樣想要賺錢,還真不容易。
季澤厚搖搖頭,昨日去了元江,就同金元寶說好了,今個兒要去看看冰凝姑娘。昨天掉進江水裏,今天於情於理都要去看看人家。
郝佳音哦了一聲,杏花樓呢,她還從沒有去過,要不是這兩天小日子,她也想去看看。
送走了季澤厚,郝佳音又關上院子休息。隻不過,該來的的人與事,總是要來的。元州城外,鄭昶之翻身下馬,看著城門上的元州城三個字,唇角的笑和煦極了。
佳音,我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