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牙齒印
楚琳躲在公園的白天鵝滑梯底下，窄窄的一個小空間，甚至連腿也不能伸直，一不小心抬起腦袋也會撞到，但卻提供給她一個獨自流淚的避難所。
那裏偶爾有小朋友從旁邊經過，因此她不敢放聲大哭，怕驚擾到其他的人。
蜷成一團，她雙手緊緊地抱著膝蓋，頭埋在膝蓋上，以壓低自己啜泣的聲音。
人每每受了委屈，思維總會糾結在過去種種的不快。
世上比自己不幸的人有太多太多，缺胳膊缺條腿的也不在小數。
隻是，你看著別人是那麽一回事，自己經曆又是另一回事。
一次又一次的相信，明天會更好。
一次又一次被推回海中，永遠找不到落腳點。
如同困鼠，花光了一輩子的力氣，卻永遠掙脫不了命運小小的牢籠。
父母總會對將要走出社會的孩子說：“要當點心，別什麽人都相信，尤其是朋友，更要當心！”
他們能這麽對孩子說，是因為除了朋友以外，孩子還能有親人作為依伴。即使孩子真的被人騙光了財富，還能回到老家，吃一口溫馨的家鄉小菜，感受家庭的溫暖。
而四海為家的人，不是真的任何地方都是家，而是壓根他們就沒有家！為了掩飾心中的無根無依無靠，他們才笑道：“我們四海為家。”
如果四海真的是家，那朋友就是最親的人。
一個曾陪你笑過，挨過，哭過的人，如同你的左右臂，形影不離。
如今一刀兩斷，如同活生生地將自己一邊的臂膀從身上拉扯下來。
連同那段相濡以沫的回憶，飄灑在浩瀚的時間長河裏。
她哭得眼睛都腫了，額上的劉海沾滿了淚水，頭窩在膝蓋裏亂擦。好幾次她就像小孩子一樣，哭得連吸氣都成了問題。
這個月，自己究竟哭了多少次她也忘了。隻覺得每一次都是哭得頭昏腦脹，五髒六腑都糾纏在一起。
“喂，你還要哭多久啊？”小洞外傳了一把男聲。
她慢慢抬起頭，隻見浩天半蹲在洞口的外麵。他個頭太高，即使完全蹲下來，也進不了洞裏。
她的聲線
差不多完全沙啞了：“要你管。”說著，她把身體往洞裏的小牆壁又挪動了幾寸。
有位小朋友經過，拉了拉他媽媽的手問：“叔叔在看什麽？”
浩天聽了，看了看周邊的人的目光，想想，穿著西裝擺著姿勢還真有點難看。
最後，他說：“你出來吧，我還有事要跟你商量。”
“你不是說…”她哭得有點倒不過氣來，“你有事…..要幹嗎?還不快…去幹。”說完她把半張臉重新埋在膝蓋裏，怕他看見。
“你看你，哭得真醜。”洞內很黑，其實他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臉。
“誰讓你看….滾開。”
“哼。”浩天“嗖”的一聲站了起來，楚琳以為他要走，結果原來他是伸手進小洞裏拉她出來。
洞口太小，水泥砌得崎嶇不平，一不小心怕要碰到頭。她先是用手拚命拍打他伸進來的右手，卻讓他捉住了其中的一隻。她生來力氣小，浩天平時常鍛煉，因此硬生生地被拖了出來。
小朋友回頭一看，發現原來洞裏原來還有個姐姐，“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估計現在的電視劇對孩子的教育太好，那小朋友說了一句與他年齡十分不相配的話：“媽媽，你看，他們在耍花槍呢。”
浩天因為剛才挨著滑梯的牆身來借力，身上沾了不少的灰塵。他四處地拍打著西裝上的白灰。
楚琳趁機又想逃回洞裏，浩天一時情急，從她背後用手一勾腰部，把她攬到了身邊。
楚琳被他這麽一抱，整個人如同被瞄準的兔子，雙腳直發軟，身體的力量都靠著他的手和胸膛支撐著。
浩天突然明白自己這個動作做得有點過分，想鬆手，卻發現她的身子軟得像塊濕水的海綿。
二人雙目對視，距離很近，浩天能聞到她頭發的洗發露味道。
楚琳眼睛裏的紅，逐漸蔓延到自己的麵頰，蔓延到浩天耳根。
這樣近的距離，也不是第一次，但給二人的感覺就像第一次。
最後，浩天放開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楚琳仿佛剛剛被人摁在水裏，良久才從深處潛上來，鼻子不由得深深地吸
了一口涼氣。
幾秒鍾的沉默，兩個人的尷尬，四周一切是那樣的嘈雜，但他們仿佛連對方的呼吸聲音都能聽見。
最後，浩天才硬生生地吐出一句：“果然醜死了。”
*****
車內，楚琳坐在副駕上。
浩天右邊的臉頰還殘留著她的五個手掌印。沒想到她力氣那麽小，扇人耳光竟然會這麽疼。他開始懷疑曉芬之所以會擦眼淚，原因是她給的那一巴掌。
“不是說有事要找我商量嗎？還不快說。”她呼吸已經正常，但鼻音還是重得很。
其實他也並不是真的有急事找她，隻是在公園的附近看她躲在裏麵太久，怕她出事，才故意生造個借口。
我隻是怕那四十萬打水漂，他是這樣解釋關心她的原因。
“找你商量一下之後幾天的事宜。你什麽時候可以上班？”
還真的用上班這詞呢，說得跟公事一樣。
她淡淡地答道：“不是說好二號嗎？”
他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有點語無倫次：“我是想，確認一下你記不記得住時間。”
“如果你沒有緊要的事， 我想下車。”
“我載你回去吧。”
食指敲了敲方向盤，下午的會議怕是要推遲了。
“我自己搭車就行。”
她伸手去拉車門的把手，卻發現是鎖死的，她疑惑地回頭看著他。
不經過她的同意，他已經在發動著車子。
“放我下車！”她開始捶打他握著方向盤的右手。
但他仍然不為所動，像一尊不問世事的佛像，專心致誌望向前方。
牛頓力學告訴我們，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因此拍打他臂膀的同時，她的手掌也生疼。
最後她隻好用牙齒撕咬，這招果然見效。浩天痛得“啊”的叫了一聲，急忙刹車，惡狠狠地側頭看著她，不停地甩手。
浩天迅速從紙盒裏麵抽出紙巾，拚命擦拭右手臂，被咬的位置最後留下了一圈紅紅的牙齒印。
楚琳將雙手交叉於胸前，“哼”了一聲。
原來她不僅像白貓，更像隻小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