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追問

那天的午間，陳浩天回到家，剛好遇到了剛為陳母診斷完畢的李醫生。

李醫生站在正廳的沙發旁，正低頭整理手上的醫藥箱。浩天走到他跟前，神情憂慮，問：“我媽的情況怎樣？”

李醫生抬頭望向他，笑了笑，以減輕浩天的擔心。他托了托眼鏡，認真地回答：“現在您母親在貧血方麵有了好轉，但心悸和失眠情況還要注意調理。但也不必過於擔心，人老了這種情況還是挺常見的。”

浩天聽了李醫生的回答，稍稍鬆了鬆額上緊皺的細紋。

李醫生單手握著整理好的藥箱子，把聲音壓低了一點，靠近浩天說：“不過，我建議您還是帶她到大醫院進行一次全身檢查比較穩當，畢竟都到了這個歲數了。還有，”李醫生稍稍清了清嗓音，把聲音壓得更低，“我發現您母親有服食安眠藥的跡象。到了這種年紀，服食安眠藥對身體的影響挺大的，你要稍微注意提醒她。以後有其他的事情，盡管吩咐我。”說完，他微微弓了弓身體，大步走出屋門，不久便離開了。

偌大的正廳，隻剩下呆呆站著的陳浩天，在腦海裏無限次地重複著李醫生說過的話。直到聽到玉嫂從樓梯傳來的腳步聲，他才定神開始邁步走上三樓。

他往母親房間的木門敲了敲，室內沒有人回應。他又敲了敲，裏麵仍然是鴉雀無聲，於是他擅自開了門。

陳母躺在睡床上，並無睡意。她把身子側著，剛好背對著門口的浩天。牆上的窗子拉上了窗簾，隻有小束光線映入室內，房間充斥著沉鬱而壓抑的氣氛。

浩天輕步走近床頭櫃，彎身低頭小心整理了一下端盤上的藥盒和杯子。他彎身拾起溜到角落的膠囊時，想起了李醫生提起過的安眠藥，略帶擔心地望向背對自己的母親。

但他沒有作聲，隻選擇了沉默。

他起身環視了一下房間的四周，確定沒有不妥當的地方，捧起端盤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正當他踏出房門的霎那，陳母依舊背對著他，說：“她，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聲音很輕，卻充滿著期盼。

浩天轉過身體，麵上沒有一絲的波瀾，仿佛一開始就預料到母親會這麽問自己。他淡淡地說：“她“走”的時候沒有留下任何話，什麽話也沒有。”

浩天心裏明白，自己的回答與母親的問題已經出現了軌道上的錯位。自己的回答，探得更深一個層次便是所有痛苦的根源。但是，陳母並沒有覺察。

陳母輕輕拂過眼角，雖然動作猶如蜻蜓點水，清淺不易察覺。但浩天已經本能地知道，母親在擦拭淚水。

他看著母親瘦弱的軀體，眼中閃爍著悲傷，雙手死死地握著端盤，仿佛在守著真相的最後一道防線。他不敢設想，真相會對眼前這位瘦弱的女人帶來怎樣的打擊。

然而腦海中，真相與謊言二字依然不斷盤旋。

無論哪一個選擇都如利刀，雖由他緊握，卻又把他的雙手割得傷痕累累。

最後，他輕聲說：“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聲線平淡得近乎尋常，找不著一絲痛苦的痕跡。

房間的木門再次被闔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