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成王敗寇

“我再去山下看看,若楚宏無事,便回來陪著你,從此以後哪都不去,好不好?”

董小南眼裏閃過絲黯淡,卻沒有逆他的意,隻是伸手更加用力地攬緊了他。

“丫頭。”孫睿鳴不住地親吻著她,低聲呢喃著她的名字。

是夜,夫妻倆等小皎兒睡熟,好一通恩愛纏綿。

董小南滾燙的身子就像一塊火炭般,燙帖著孫睿鳴的心。

他確實生了留戀,不便再去軍旅中過那等苦日子,倘若不是與楚宏有約,他確實不願意再次下山。

孫睿鳴在山上住了十天,十天裏隻是陪著董小南,不管做什麽,夫妻倆總在一處,此中恩愛情長,自不必細說。

第十二天夜裏,孫睿鳴坐在屋外夜觀天象,忽見星空異樣,心內甫動,霍地站起身來,進屋子時,卻見董小南已然將行李收拾妥當,正靜靜地站在窗前。

“小南。”孫睿鳴走過去,從身後將她攬住,輕輕咬噬著她的耳垂,滿懷裏感動,卻已然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走吧。”董小南低頭看著腳麵,“不要惦記我和孩子,戰場上刀光劍影,分不得神的。”

孫睿鳴掰過她的身子,重重吻上她的唇,輾輾轉轉,滿含著無盡的深情,董小南強忍淚水,仍作歡顏:“隻是要記得,早些回來。”

“放心,你隻管放心。”孫睿鳴豎起一隻手放在耳側,“要不,我起個誓?”

“你不用起誓,我要你這裏記著。”董小南言罷,將一隻纖纖柔荑放在他胸前。

孫睿鳴緊緊握著她的手,說不出話來——如此冰雪聰明,溫柔賢淑的嬌妻,教他如何割舍得下?

兩人又纏綿了許久,孫睿鳴方才拿起行李出了門,他一連數次回頭,依依不舍地瞧著小木屋,卻見董小南倚門而遠,目光深幽。

有那麽一瞬,孫睿鳴真想衝回去,可他到底克製住自己,咬著牙一步步地走了。

小南,你一定要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

隻是,讓他想不到的是,他雖高明,但世間比他高明的人,原不止一個。

孫睿鳴不曾耽擱,下山後直奔楚宏的營地,哪曉得前往一看,卻見隻餘一片空空的白地,竟無半個人影,找旁人問時,方知楚宏在五天前就撤走了,去向不明。

無奈之下,孫睿鳴隻好且走且看,一路仔細打聽,卻始終沒有任何音訊,這日到得洵州地界,卻恰逢朝廷軍隊與幾支義軍開戰,到處亂哄哄一團,孫睿鳴順手救了幾個人,卻從其中一人口中得知,朝廷軍隊向番雲國借了大批騎兵,準備用來對付作亂的義軍。

孫睿鳴聽罷暗暗心驚——縱觀整個大景王朝,亂則亂已,但皇親貴胄,將相卿貳中,卻不乏有見識的,倘若傾半國之力剿滅義軍,隻怕義軍們皆無活路,如此說來,眼前這局勢,數年間便可盡收?而康河王也好,楚宏也罷,甚至是他自己,不過都是這之中的曇花一現?

雖然存了這種心思,孫睿鳴仍繼續尋找楚宏,這日行至一座名喚伏虎坡的所在,卻見草地上,樹根下橫七豎八躺著無數的士兵,看服色竟是康河王麾下!

難怪這麽快,番雲國的騎兵就已經趕到了?

孫睿鳴心中驚疑不定,環視四周仔細搜索,最後發現一名一息尚存的士兵,他俯身將其扶起來,替他緩緩輸入內力。

士兵睜開眼來,看見是他,非常吃力地道:“救,救殿下……”

一語未完,便已畢命。

輕輕放下士兵的屍體,孫睿鳴站起身來,一時心下卻清冷得很——倘若他袖手旁觀,或許康河王便一命嗚呼,天下間從此少了名梟雄,而楚宏也去了個對手。

要不要救呢?

孫睿鳴正在沉吟,忽見一名渾身血肉模糊的男子,從山崗那邊搖搖晃晃地衝過來,口中喊道:“睿鳴兄,快救殿下,快啊!”

聽那話音,甚是熟悉。

代世容?

真是無巧不成書,他居然像算準了神卦一般出現。

“睿鳴兄!”代世容衝過來,不由分說,屈膝跪倒在孫睿鳴麵前,仰起血痕斑斑的臉,“求你,快救殿下!”

“代兄何必如此?”孫睿鳴伸手將他扶起,“殿下現在何處?”

“就,就在前麵河穀,被,被番雲騎兵包圍,頃刻間命在旦夕!”

果然是番雲國的騎兵!好快的速度!孫睿鳴眼裏一絲銳光滑過,旋即對代世容道:“代兄不必焦慮,在下這便前去,隻是救得與救不得……”

“知道。”代世容重重點頭,再沒有那種一貫的從容,焦灼異常。

孫睿鳴這才施展開輕功,朝前麵的河岸而去,果見數十騎圍著康河王,個個手中揮舞著長矛,欲置康河王於死地。

好個康河王,渾然不懼,挺劍而立,以一人之力應對數十強敵,縱使鮮血染滿全身,仍然梟悍異常。

一名騎兵舉起長矛,欲重重紮向康河王的胸口。

“且慢!”領頭的騎兵隊長眼裏閃過絲敬畏,喝住手下,目視康河王,“你倒真是個英雄,這樣吧,隻要你肯棄劍投降,本將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哈哈哈哈。”孰料康河王仰天長笑,目中銳光灼灼,令人不敢直視,“生路?爾等聽好了,本王寧死不降!有種的,那就殺過來啊!”

隊長眉峰向上挑起,說起來,他跟麵前這人並無半點仇怨,還真犯不上取人性命,是以真心想放此人一條生路,未料此人竟如此血勇!

“隊長?”旁邊一名性躁的士兵道,“且讓我來結果了他!”

騎兵隊長再沒有說什麽,而是撥馬轉向一旁,那士兵再次舉起長矛,刺向康河王,康河王挺劍相迎,然終究因作戰時間過長,體力耗盡,身形搖搖欲墜。

“呔!”士兵發一聲喊,將劍身重重往下壓,康河王眼見著不支,此時另一名騎兵見有機可趁,也舉起長矛殺來。

“爾等鼠輩,敢犯王駕乎?”卻聽空中一聲大喝,一道人影有如大鵬般飛入圈中,隻是一掌,便將其中一名士兵揮於馬背之下!

騎兵中一陣騷亂——分明勝局已定,如何卻有異事發生?

“殿下,孫某來遲了。”卻說孫睿鳴扶起康河王,退至一棵樹下,“您且稍待,我去收拾了他們。”

“小,小心……”康河王點點頭,終究體力不支,沿著樹幹慢慢滑下。

卻說孫睿鳴轉過身,目光淡淡地掃過所有士兵的臉,冷哼道:“如何?誰先上?”

其中一名士兵捺不住性子,正要搶上,卻被隊長止住。

“英雄,敢問高姓大名?”

“孫,睿鳴。”孫睿鳴擲地有聲地道。

“英雄可知今日之舉何謂?”

“孫某不知。”

“英雄倘若此際離去,或可脫得開身,若是要強救此人,便是被朝廷捉拿的反賊,當誅九族!”

“九族?”孫睿鳴不屑冷哼,“孫某一男兒,堂堂正正活在這天地之間,赤條條心無牽掛,怕你王法峻嚴?”

隊長微微色變,他自入大景朝後,從南至背,接連剿殺了數支義軍,所遇之人,倘若窮途末路,要麽跪地求饒,要麽痛哭流涕,或者背主求榮,如此重重,卻從未見過一人,如此天地浩蕩。

騎兵隊長眼裏閃過絲真正的敬畏,目視孫睿鳴良久,方掉頭離去。

等所有騎兵散盡,孫睿鳴方回到康河王身邊,仔細檢看他

的傷。

“殿下,您覺得怎麽樣?”

“無,無妨。”康河王擺手,看著孫睿鳴爽朗一笑,豪氣不減,“幸好你來了,否則本王,早已是死屍一具,還何談問鼎天下?”

“殿下萬勿氣餒,自來功成天下者,都是須受磨難的。”

康河王略點點頭,複闔上雙眸,深吸一口氣,方緩緩地睜開:“隻可惜數萬兒郎,盡皆葬身於此地,卻教我有何等麵目,去見母親父老?”

孫睿鳴沉默,他不是那起油嘴滑舌之人,不會巧言如簧討人歡心。

“悔不該……”康河王重重一拳砸在樹幹上,“悔不該當初不聽你所言,沒有及早收兵,如今這等慘敗,徒留人話柄。”

“殿下,隻要雄心未息,天下仍可圖之。”

“你,仍然這般認為?”

“是的,在我孫睿鳴眼中,殿下是個真正的英雄!”

“好!好!好!”康河王仰天大笑,在孫睿鳴胸前重重擂了一拳,“能得孫兄這樣一位知己,我陳青霄今生就算戰死沙場,白骨埋沒隨荒草,又有何妨?”

是時一輪斜陽緩緩朝天下滑去,斑斕霞光給兩人披上一層金紗,那樣地瑰麗而輝煌。

“殿下……”一聲灼急的呼聲忽然傳來,兩人轉頭看時,卻見代世容正踉踉蹌蹌奔來,到得近前一看,卻見康河王身上雖傷痕累累,倒不致命,顯然已經挺過了這極為凶險的一關。

“殿下!”代世容緊緊地握著康河王的手,眸中不禁泛起晶瑩淚光。

夜風吹來,撫動衣角,三人一時間都不禁感慨萬分——試想就在一個月前,手中尚有數萬人馬,思謀著圖成天下,共創大業,哪曉得轉瞬之間竟是這樣的局麵,教人如何不感歎?

不過,代世容畢竟非一般人,很快便冷靜下來:“眼下,且找個安全的地方,休生養息,待觀時局。”

“不錯,”孫睿鳴點頭表示讚同,“殿下這一敗雖然慘烈,但番雲國騎兵這一橫掃,必定使各處義軍受折,成散兵遊勇,這些人要麽潛伏,要麽被朝廷四散追殺,不過,康河王數年後再度舉旗,他們肯定會紛紛前來。”

“孫兄此言甚是。”代世容也深以為然,“時不我與,萬不能強求,免招殺身大禍。”

康河王一聲淺歎:“本王自負韜略滿腹,定能創一番盛世大業,未料卻是此等結局,也不知今生……”

他說著,抬頭朝天空看了一眼。

“殿下切不可如此,”代世容勸道,“英雄落魄,須防失誌,倘若連胸中一點壯誌都沒了,那才真正可怕。”

康河王深深地看他一眼,整個人終於平靜了。

三人互相攙扶著下山,就近找了個小鎮,尋著個醫廬療傷,這醫廬的大夫倒是仁懷濟世,也不追問他們來曆,隻是認真用藥,幾日之後,康河王與代世容的傷均大有起色,孫睿鳴因道:“我惦記著昔日好友,急欲趕去瞧瞧,暫先告辭。”

康河王倒也沒有留他,任他自去。

卻說孫睿鳴一路行來,但見處處狼藉,百姓們流離失所,情狀困苦不堪,更有兵痞子隨時作惡,劫財擄色,使得多少人家妻離子散。

卻說這夜他宿於一家客店,半夜裏忽然聽得門栓嚓嚓地響,孫睿鳴一下子變得異常警覺,呼地坐直身體,隻略一思索,便拉過被褥,飛速將一個枕頭塞入其內,自己騰身上了床頂。

沒多會兒,房門被人挑開,一個人影摸索著走近,孫睿鳴正想著對方是不是要舉起大刀猛然砍下,以謀財取命,誰想那人卻朝床上摸去,口內道:“英雄,讓小娘子我來陪陪你,如何?”

孫睿鳴暗暗失笑,敢情竟然是個傾心於他,想紅杏出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