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夫妻團聚

“殿下。”孫睿鳴再次拱手,“這天下,始終都是天下,殿下有如探囊取物,何妨退一步?”

康河王並不言語,而是轉頭瞧向代世容,希望從他那裏聽到一些好的建議。

“殿下所慮,和孫先生的諫言,都不無道理,其實,殿下可隱於林,而懷天下,至於部眾,可散之,也可聚之。”

“哦?”康河王眸光一閃。

“這取天下,”代世容走到桌邊,拿起一麵旗幟,輕輕地插在王都上,“宜徐徐圖之,萬不可輕躁貿進,否則易生激變,反惹禍災,再則,天下者,人人想得之,殿下何妨緩稱王,廣納糧,高築牆?”

“大妙!”康河王點頭稱善,“便以兩位之計。”

一時,孫睿鳴和代世容出帳,代世容因道:“睿鳴兄,不若我們換個地方,好好飲一杯,如何?”

“行。”孫睿鳴點頭,便與代世容尋了個僻靜處,代世容讓他稍坐,自己去找了些酒菜,兩人對坐,慢慢地吃喝。、

“我觀睿鳴兄,算得上是風雅一類人物,與俗者全然不同,令人好生稱羨。”

“不敢當。”孫睿鳴一拱手,“代兄的滿腹才情,也在當世諸人之上。”

“你我二人,”代世容舉杯,“不管將來如何,且請記著今日之情分。”

“是。”孫睿鳴與他碰了個滿杯,仰頭一口喝盡。

眼瞅著夜色黑暗下來,孫睿鳴方才站起,回到自己營帳之中,倒頭睡下,卻不由想起董小南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還有小皎兒……

不如,他心內一動,霍地坐起身來——反正眼下無事,不如自己尋個機會,暫且離營,回去看看妻兒。

次日,孫睿鳴便向康河王提及此事,康河王一聽,臉上流露出幾分難色,顯得無比地躊躇,與往常的殺伐決斷全然不同。

“孫先生,非走不可麽?”

“是。”孫睿鳴點頭,“某離家多日,對嬌妻幼女很是眷戀。”

“這原也是人之常情。”康河王頷首,卻有千言萬意,從內心裏而言,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不願意看著孫睿鳴離去,因為他深知此人確實是個人材,故此想籠絡,不過這些日子來觀其行止,凡名利財色,一概不去,與俗眾輩全然不同。

康河王在帳中來回踱了數步,末了道:“論理我不該攔你,可是——罷了,且取千金,贈與孫先生。”

“無功不受祿,”孫睿鳴擺手,“隻需一百金即可。”

“孫先生之氣度,果與常人迥異。”康河王再歎,當下便令人取來美酒,斟滿一大碗,遞與孫睿鳴,“以此,為先生助行,願來日方長。”

“來日方長。”孫睿鳴也舉起碗,與他對碰一杯,然後攜了百金飄然而去。

恰時代世容正倚在帳邊,等孫睿鳴出門老遠,方才言道:“殿下,此人一去,大概不會再回來了。”

“什麽?”康河王微驚。

代世容眼裏閃過絲銳光:“殿下倘若此際後悔,還來得及。”

“什麽來得及?”

“殿下可派人,誅殺之。”

“你——”

“此人將來,必成殿下之大患。”

“你與他,不是惺惺相惜麽?”

“卑職也是全心全意為殿下著想,不欲殿將來鴻圖霸計受陰。”

康河王將手一擺:“將來如何,將來再說吧,此人實是天地間一奇材,我斷不忍心毀之。”

代世容聽如此說,再沒有言語,自來圖成霸業者,一為命,二為時,三為運,三者缺一不可,倘若是缺少其中任何一樣,斷難成事。

“商量咱們眼下的事吧。”康河王言罷,轉身複入帳篷。

卻說孫睿鳴一路緊趕慢趕,隻為早些回家與妻兒相聚,哪曉得這日行至奉義城,卻撞見十數名亂軍正劫擄百姓,調戲婦女,孫睿鳴心中窩火,正欲上前阻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地傳來,卻是另一支軍隊衝

至,將先前那些亂軍統統給趕走了。

“楚宏兄!”孫睿鳴忽然驚喜地叫起來。

馬背上的白衣男子微微一怔,轉頭看向孫睿鳴,眸色頓時一亮,當即跳下馬背,扔了馬鞭,大步流星朝孫睿鳴走來。

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互相拍著彼此的背,忍不住一陣唏噓感歎。

“楚宏兄,”孫睿鳴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你真地加入義軍了?”

“當然。”楚宏毫不遲疑地點頭。

“現在在哪裏高就?”

楚宏兄神秘一笑,並不答言,孫睿鳴細觀其觀麵色,見他比起下山時壯實了不少,眉宇間也沒有了當初的陰鬱,看樣子下山後的日子頗為順當。

“睿鳴兄,且喝一杯,如何?”

“好。”

“且讓我去吩咐一聲兒。”

楚宏說完,轉頭叫來一名頭頂模樣的男子,細吩咐了兩句,那頭領自去,楚宏這才折回到孫睿鳴身邊,伸手搭著他的肩,把他拽進一家酒鋪裏。

那酒鋪已然被亂軍糟蹋得不成模樣,酒鋪老板蹲在地上,正抱著頭滿臉愁苦,他娘子要死不活地躺在角落,看模樣是剛剛被那起兵痞子糟蹋過,楚宏暗自搖頭,從腰間摸出銀子,輕輕擱在櫃台上,自取酒取菜,與孫睿鳴對坐吃喝。

“多日沒有睿鳴兄的消息,不知睿鳴兄去了哪裏?”

孫睿鳴便把在康河王帳下任幕僚之事簡單說了下,楚宏挾了幾片幹筍放進嘴裏,細嚼了幾下咽入腹中,點頭道:“我也聽說過此人,倒算個英傑。”

“他宅心仁厚,待人寬和,知人善任,我在他帳中日久,竟沒能發現他有什麽大的不足之處。”

楚宏轉著酒杯,久久不語。

孫睿鳴並不知他眼下有何打算,於是也就沒有多嘴,隻是吃菜,喝酒。

“對了,你既在他帳下,為何卻到了這裏?”

“恰好軍中無事,故此想回山裏看看。”

“什麽時候再下山?”

“這個——”孫睿鳴定睛看看楚宏,“不知楚兄你——”

楚宏往左右看了看,壓低嗓音道:“此處非說話之地,咱們今夜且尋個秘密地兒,促膝長談。”

“甚好。”楚宏點頭。

當下兩人喝完酒吃完菜,便即起身出了小酒館,楚宏找了匹坐騎給孫睿鳴,把他帶到自己的“軍營”。

孫睿鳴看時,卻見尚是一個很不成氣候的隊伍,隻有幾百名士兵,到處顯得破敗不堪,見他們進去,士兵們端著碗圍過來,楚宏擺擺手,他們方各自散去。

進得帳內,卻見設施也極簡陋,板床木桌,隻壁上懸著一把寶劍,熠熠生輝。

楚宏卻並無任何窘色,坦然邀孫睿鳴坐下。

孫睿鳴瞧瞧帳外,因道:“這支隊伍,是楚宏兄拉起來的?”

“說來不算,我下山之後,無意救了位義軍統領,這些人馬都是他的,大多數出身襄背一帶農家,老實說根本不諳兵法戰陣,隻是迫於生計,不得已造反,那義軍統領也深知自己並無領軍之能,怕再帶著他們,隻會讓手下白白葬送性命,故此把領軍之權都交給了我。”

“如此說來,”孫睿鳴深思,“楚宏兄現在,竟然是連一個立足之處也無?”

“正是如此。”楚宏還是那般坦然,“枉我自負才高,現在卻不得不日日思慮這幫人的生計。”

“楚家家世巨富,若是未遭洗劫,倒也不難籌措銀兩……”孫睿鳴細思,“不知這些人裏頭,可有善經營者?”

楚宏搖頭:“一時倒沒發現。”

“我卻有個主意。”

“什麽?”

“眼下江淮一帶的稻米即將成熟,楚宏兄何妨前往收購一些,再賣往京都,定然獲利頗豐。”

“對啊!”楚宏雙眼一亮,重重地拍了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卻把這事給忘了,到底是你見多識廣。”

“哪裏,我不過

班門弄斧,楚兄大家出身,當不會為這些事難住。”

“既這麽著,明日我便安排得力的人手去做。”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眼瞅著帳外天色黑盡,有士兵送來飯菜,孫睿鳴看時,見也十分地儉淡,他就著吃了,是夜兩人躺在同一張炕上,又敘了許久的話,方略略有睦倦意,於是呼吸均勻地睡去。

次日孫睿鳴醒來,卻見床畔已空,卻有陣陣喊殺聲從帳外傳來,他披衣而起,大步走出帳篷,卻見楚宏身沐陽光,正指揮士兵們進行訓練,這些出身田疇的人雖不懂行伍,卻極能吃苦,按照楚宏的指揮,練得一板一眼。

直到操練結束,吃過午飯,孫睿鳴方才和楚宏說起回山上之事,楚宏允諾,親自將孫睿鳴送至驛道上,方才打馬返回。

孫睿鳴一路緊趕慢趕,於第三日上回到山裏,一望見那片樹林,他卻像是憑添了無窮力氣,腳下生風跑得飛快。

打開小屋的門,卻見董小南安靜地躺在床上,懷裏抱著小皎兒。

孫睿鳴的心一下子變得十分地安定,他將腳步放得極輕極緩,慢慢走到床邊,定定地看著床上的嬌妻幼子。

忽然,董小南的身子動了動,然後睜開眼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均覺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睿鳴……”終於,董小南張開雙臂,一把將孫睿鳴給抱住。

“小南……”孫睿鳴喃喃,也緊緊地抱住了她。

“哇哇……”旁邊的小皎兒忽然睜開眼來,張嘴大哭。

“不哭不哭啊。”孫睿鳴趕緊從懷中掏出糖葫蘆串,遞到小皎兒麵前。

小皎兒拿著糖葫蘆串,頓時不哭不叫了,張嘴咬了一顆,然後甜甜地笑起來。

“你終於回來了……”

“傻丫頭……我說過,不會有事的。”孫睿鳴輕聲安慰著她。

夫妻倆靜靜地偎在一起,許久沒有言語。

董小南並沒有問他山下的時,隻是眷戀著這一刻的溫暖。

“想我嗎?”孫睿鳴低頭,親吻著她的前額。

“嗯。”董小南低頭。

“有沒有什麽蠢東西跑進來?”

聽他這麽著,董小南不禁撲嗤一聲笑了:“你結的好陣法,哪有什麽蠢東西能夠闖進來?”

“真的?”孫睿鳴的雙眼頓時亮了。

“當然是真的。”

孫睿鳴徹底地放心了,然後不禁把手探進董小南的衣襟裏,輕輕揉弄著她的圓滿,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董小南推他:“皎兒在呢,等晚上吧,等晚上皎兒睡著了再說。”

聽了這話,孫睿鳴方才罷手,把小皎兒接過來,輕輕地拍哄著:“皎兒乖,有沒有想爹爹?”

“爹爹——”小皎兒偏著頭,眼裏閃過絲疑惑的光,然後露出牙齒十分可愛地笑了笑。

“噯……”孫睿鳴頓時覺得快慰無比,抱著小皎兒親了又親,親了又親,小皎兒咯咯地笑起來。

“你且在這兒陪著小皎,我去做飯。”董小南剛要下地,卻被孫睿鳴攔住,“你隻管躺著,還是我去吧。”

董小南甜甜地笑了,默不作聲地看著他下地。

孫睿鳴出了屋子,四下裏仔細檢查一番,確定陣法沒有任何疏漏,才走進廚房,仔細地開始做飯,沒一會兒,他便做好幾個飯菜端進屋裏。

董小南已經放好了小木桌,孫睿鳴把飯菜擱在上麵,兩人相對吃起來。

“好像……”

“什麽?”

“好像又回到從前的日子,輕鬆,愜意。”

“睿鳴……”董小南眼裏露出幾許懇求。

“什麽?”

“這次回來,你可不可以不走了?”

孫睿鳴屏住了呼吸,他想過,董小南會這樣說——天下間哪對夫妻,不是天天巴望著,時刻在一處,同吃同睡,耳鬢廝磨,恩恩愛愛,才顯得兩人的好來,隻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