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血性

世事本如戲,是非成敗,興衰榮辱事,皆是轉眼即空,並不值得許多的計較。

幸而夫妻倆現在,也是神龍見首,難見尾一流的人物,已經不怎麽願意跟一般人廝纏。

“夫君,現在你已經完全有餘力,為天下做一番大事業,再沒有人,可以掣肘你了。”

“丫頭。”孫睿鳴摸摸她的頭,“什麽時候,也懂得什麽是掣肘,什麽是局麵了?”

“平日裏跟著夫君,多少也看會了,再想起夫君昔時在孫家宅院的作為,小南真是難以想象呢。”

“丫頭,不管怎麽樣,咱們兩個還是在一處的。”

“當然,小南愛夫君,夫君是乞丐,小南愛,夫君是宰相,小南還是愛,夫君是村夫,小南還是愛。”

“也隻有你這些話,說得我心裏最甜了。”

夫妻倆說說笑笑,全然忘記了所有的一切。

卻說這日忽有上諭傳達,說東南一帶發生了水寇入侵之事,要孫睿鳴立即趕去瞧一瞧,孫睿鳴和董小南便起程了,日夜兼程,朝東南邊而去。

越往南邊,天氣愈是炎熱,這幾年來董小南跟著孫睿鳴養處尊優,甚少吃苦,此際受熱,不由有些頭暈,孫睿鳴見她如此,便想著先找個清涼地兒歇一歇。

恰好看見前方有一片綠綠的樹林,林間擺了個茶鋪,孫睿鳴慢慢把馬車靠過去,扶董小南出來,至桌邊坐下。

攤主立即湊過來,熱情地招呼道:“兩位,喝點什麽?”

“兩碗涼茶。”孫睿鳴輕輕替董小南拭去額上汗漬,眸中滿是心疼,“是不是累了?哪兒不舒服?”

“沒有啊。”董小南嫣然一笑,“夫君隻管放心,小南沒有這般嬌弱。”

沒一會兒,攤主把涼茶送過來,董小南端過碗,慢慢地飲著。

眼瞅著喝了半碗茶,另一支車隊忽然緩緩而來,在茶鋪前停住,從車裏下來一個身著圓袍的官員,其他隨從簇擁著他,走到茶桌邊坐下。

“客官。”攤主還是那樣招呼道,“要喝點什麽?”

“快上你這兒最好的茶。”不待官員開口,他後邊的仆從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道。

“好咧。”攤主自去忙碌。

對於身邊發生的一切,孫睿鳴夫妻棄耳不聞,正想著喝完茶便算錢離去,孰料那官員其中一名隨從忽然走過來:“這位娘子,咱們大人請你過去坐坐。”

董小南一怔。

她現在雖已是三十七八年紀,早已不複年少時嬌美模樣,但仍自風韻猶存,但她跟著孫睿鳴出門,從來不覺得,自己會給他招惹什麽禍災。

“對不起,這位是我夫人。”孫睿鳴淡淡開口道。

“我家大人,隻是請娘子過去稍坐,並無他意。”

“不好意思。”孫睿鳴抬起頭來,淡然一笑,“我們夫妻二人向來沒有攀附權勢的興趣。”

對方碰了釘子,那臉上很是下不來,灰頭土臉地,隻好回去向他主子複命,他主子倒也沒有發作。

等喝完茶,孫睿鳴輕輕替董小南拭去唇邊茶漬,攜著她站起身來,朝自己的馬車走去。

不提防那官員兩名隨從忽然走過來,抽出腰刀將他們倆攔住。

“何事?”

“把你的路引拿出來,我們細瞧瞧。”

孫睿鳴的眉頭掀了起來,卻聽對方不冷不熱地道:“焉知你們二人是不是原路夫妻。”

這不純心找岔嗎?

孫睿鳴本來想發作,後來一思還是作罷,從懷中抽出路引,遞給對方,對方看了,無話可說,

隻得任他們夫妻二人離去。

“這兩個人,膽子倒真是不小,竟敢觸大人的眉頭,大人請放心,小的已經記下,將來得著機會,必定十倍奉還。”

那大人確實不曾遇見過這樣的事,心中十分地不痛快,卻又拿捏不住對方把柄。

“夫君。”待上了馬車,董小南便撲進孫睿鳴懷中,“夫君可有責怪小南?”

“我怎麽會怪你?”孫睿鳴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臉頰,“幸而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倘若是把你怎麽樣,我定然會讓他們死無全屍!”

董小南不由吐吐舌頭,然後抱著孫睿鳴的脖子親了又親:“真是愛死夫君了,好愛好愛夫君。”

孫睿鳴失笑,捏捏她的鼻子:“我還以為,你要讓為夫衝冠一怒為紅顏呢。”

“如果小南想夫君衝冠一怒為紅顏,夫君可願意?”

“為夫當然願意,為夫……說過,會寵小南一生一世。我孫睿鳴,會寵小南一生一世。”

董小南乖乖地趴在他的膝頭上,眼中忽然怔怔落下淚來。

或許,對一個女子而言,能有一個男人承諾寵她一生一世,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接下來的路程倒也風平浪靜,兩人趕著馬車,翻山越嶺,終於到了東南一帶。

沿途所見,倒也平靜安然,並沒有什麽。

這日到得一座村莊,兩人欲尋個地方吃飯,哪知進村一看,卻見各家各戶關門閉窗,一條青石板街上,半個人影都無。

“看樣子,咱們隻能在馬車上過夜了。”

兩人正說著,忽聽一陣十分急促的,敲擊銅盆的聲音傳來,接著是驚急的喊聲:“海匪進村了,海匪進村了!”

原本就十分安靜的村子,霎時變得一片死寂,孫睿鳴生怕董小南被傷著,故此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一時卻沒地兒可去,隻得將馬車趕至一座院落邊,靠牆而立,然後設下陣法,把馬車和四周的一切分隔開來。

他剛把一切弄好,便聽得一陣沸騰的人聲,無數海匪持刀闖進了村子,劈開村民們的門,闖進屋裏,洗劫財物,奸銀婦女,孫睿鳴看得火起,飛身奔至一個海匪身邊,一腳將他踹開,但後麵更多的海匪擁了上來,孫睿鳴不得已,搶過一名海匪手中的刀,反手連續砍死了三名海匪,這突然的變故讓所有的海匪都驚呆了,他們紛紛後退,圍成一個圈子,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孫睿鳴。

孫睿鳴一身冷煞,宛如地獄修羅,此時的他,不複往常半點溫文模樣。

“信不信,”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沒有半點溫度,“我可以殺死你們所有人?”

海匪們嚇了一大跳,個個屏聲靜氣,連動都不敢動。

“你們呢?”孫睿鳴回頭喊了一聲,“還有男人嗎?還有活著的男人嗎?”

說話間,便有十來個後生小夥子從屋裏拿著漁叉等鐵具衝了出來,站在孫睿鳴身後。

海匪們個個麵麵相覷,大概他們在陸地上橫行已久,再沒有見過如此勇悍的男人。

過了一會兒,一名海匪頭子走出來,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孫睿鳴:“你,哪來的?”

“你管我是哪來的,”孫睿鳴雙眸炯炯有神地注視著他,“你闖進內陸為所欲為,殺平民劫民財,強盜行徑,難道還自認是英雄不成?”

“你這小子。”海匪用明晃晃的刀鋒對準孫睿鳴的咽喉比劃了一下,“就不怕死嗎?”

“怕死我就不會站在這裏。”孫睿鳴聲音輕沉,渾身散發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海匪們一時不敢動彈,卻也不曉得如何處理這突發的

變故。

“要麽,你們立即給我滾,要麽,就站在那裏送死!”孫睿鳴說完,右腿往地上一踢,幾顆石頭飛起來,恰好命中兩名海匪的額心,竟硬生生打了個洞,那兩名海匪咕咚倒地,當場死去。

海匪們齊齊嚇了一跳,然後慢慢往村口退去,等他們離開,十幾條年輕漢子立即圍了過來:“英雄,果然是好樣的。”

孫睿鳴臉上卻並無喜色,而是淡淡掃他們一眼:“這麽多男人,卻讓海匪為所欲為,真是丟盡了臉!”

他說完,將劍插回鞘中,轉身便走,竟也不理會那些目瞪口呆的男人。

孫睿鳴進入陣中,登上馬車,兀自有些氣惱,董小南靠過來,輕輕地摟住他的肩膀:“夫君,你這是怎麽了?”

“是這個村子的人,真是太不像話,看著自己的親人被侮辱,任憑自己的財產被掠奪,卻絲毫都不作為。”

“你也別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董小南滿眸心疼,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孫睿鳴往後,輕輕地靠在墊子上,雙眸微微闔攏,他著實不想理會外麵那些人,曆來臨難之時,最能看到一個人的真心,試看剛剛那些人,一個個神情麻木,好像不管身邊發生了什麽事,都與他們無關。

一個村子裏的人不團結,海匪來了隻會自己躲在外麵,根本不理會創優人死活,被海匪攻破門之後就知道哀哀哭泣,不曉得抵死反抗。

男人怕死,是孫睿鳴最討厭的。

“好了,夫君。”董小南不住地勸慰他,“天下雖大,你不能指望人人都能像你這樣啊。”

“我不會生氣了,讓我歇歇就好。”

董小南不作聲了。

也不曉得是觸了黴頭的緣故還是什麽,海匪從那以後再沒有出現。

清晨。

天蒙蒙地亮了。

村民們紛紛從家門裏走出來,探頭看外麵徹底沒事了,才一個個臉上浮起幾許喜色。

“昨天晚上那個人——”他們紛紛交頭接耳。

幾個小夥子團在一堵斷牆邊:“你們看清楚昨天晚上那個人了嗎?”

“看清楚了,他的模樣很威武,整個人精神抖擻,就像是一尊戰神。”

“是啊,多少年了,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人。”

“你說,他們昨天罵我們的那些話,好像很刺耳啊。”

“不過,我覺得他罵得對,你想想看,海匪肆虐了這麽多年,有誰想到反抗過?每次海匪來,大家都是隻管各顧各地逃命,從來沒有人想到組織起來對付他們。”

“可——”其中一個小個子的男人道,“海匪們多凶殘,又有刀有劍,咱們怎麽是他們的對手?”

“就算不是對手,那也得打啊。”

“對,小五哥說得對,得打,一定得打,不管怎麽樣,咱們應該動動腦子,聯合起來,把那些海匪統統攆走,怎麽能容忍他們,在咱們村子裏橫行胡為。”

“對對對,還有,這個村子裏,還有你們各自的相好呢,難道你們忍心看著她們被海匪欺負?”

漢子們的血性被孫睿鳴激發起來了,他們開始討論如何聯合起來,對付那些海匪。

但海匪,卻再沒有出現。

他們似乎是聽到了某種風聲,也似乎是,開始畏懼了村民們的憤怒,自此遠遠地離開了這個村子,再不敢前來。

確定村落真地安全後,孫睿鳴駕著馬車離開了,沿途有不少村落被海匪襲擊,但海匪也受到重創,不等孫睿鳴到達縣城,這一次的海匪已然放棄了攻擊,撒回了海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