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今夜無人入眠
這個夜晚,皇宮裏是燈火通明,月圓家圓,國泰民安,這樣的字眼代表的是人們最美好的心願。李煜原本隻是想召集百官共同賞月享受這人間勝景,可是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潘佑,潘佑,先皇口裏那個忠臣潘佑,心裏裝著的隻是江山社稷,卻從來沒有體諒過他作為一朝天子的心情,他已是身不由己,他隻是想尋得片刻的安寧,難道,這個權利他都要被剝奪嗎?
宴會隨後戛然而止,李煜已經沒有心情才繼續飲酒作詩,他的雅興又被生生死死紛紛擾擾的東西侵擾的煙消雲散,他煩透了,這種煩悶在心底燃燒著,奔騰著,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他不想喝酒,不想歌舞,甚至連人影都不想再見到,他氣急敗壞的扔掉手裏的杯盞,撕碎桌麵上剛剛寫下的文字,他連狂吼發泄一聲的勇氣都沒有,他隻能隱忍著,壓抑著,然後用力扔掉手裏的紙屑,疾步離開這個人聲鼎沸的是非之地。
身後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他不需要他們的頂禮膜拜,他們不需要那些顫抖的聲音叫他皇上,他需要的隻是理解,隻是尋常人的理解。他們不懂,他們什麽都不懂,他們以為天子高高在上,一言一行都迸發的是至尊的權利,可他們也不知道,他想要的隻是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一群烏合之眾牽著線的木偶,他不是木偶,從來都不是。
天上的明月依舊,而這場盛宴已經結束,誰也不敢做聲,隻能跪倒在地上,等待著李煜的說一句話,可是,他什麽都沒有說,他憤怒的離開了這裏,腳步把他送到書房。身後兩個小太監提著燈籠一路小跑跟在他的身後。
“你們都滾開,朕要一個人靜靜。”
兩個小太監聽到這話,早就跪倒在地上,皇上今日龍顏大怒,他們誰也不敢招惹他,若有任何差池,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擺脫了兩個太監的跟隨
,李煜心裏的苦悶還是無處發泄,他沒有心思停下來看看天上的月亮,或者停下來嗅一嗅空氣裏暗暗浮動的桂花香。他隻想躲進書房裏,誰也不見,誰的話也不聽。
天牢的大門已經緊鎖了,搖曳的燭火算是黑暗裏唯一的光亮,潘佑被拖進來後關在天牢最裏的一間小牢房裏。
這個地方他不曾來過,也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以這樣的身份來到這裏。肮髒、惡臭,這樣的環境何必要叫天牢,為何不改名叫人間的地獄。能來到這個地方的人,還有幾個能夠活著走出去?
酒已經醒的差不多了,他坐在地上背靠著牆,聽著偌大的牢房裏響起的各種聲音,低聲的啜泣,若隱若現的呻0吟,還有沉悶的歎氣聲,唯獨不能聽見的是香甜的鼾聲。這種聲音是不屬於這裏的,在這裏的人哪還有心思可以安穩的睡覺,即使能夠睡著夢裏都是生死離別的悲劇。
牢房裏沒有窗子,連絲風都沒有,現在是什麽時辰,他在心裏暗暗盤算了,應該過了三更了吧,估摸著應該是過了三更了的。悶熱的空氣似乎停止了浮動,空氣裏的氧氣好像也已經抽盡,剩下的隻有死的氣息。
這一切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麽恐慌,他是早就料到這一點,隻是並沒有想到一切來得這樣的早,甚至還是因為這樣不起眼的事情。作為大唐的臣子,他的夢想是為國捐軀,這現在命運似乎偏離了他的理想,他為的是什麽,他現在的死又有什麽意義?
先皇駕崩之時,他已經意料到現在的狀況,隻是沒有想到李煜會是如此的不爭氣,作為一個國君,把江山社稷放在一邊,隻是醉心於美酒歌舞。這樣一個昏君,是大唐的不幸,也必定是他潘佑的不幸。他空有一番報國的熱血,卻原來是報國無門,皇帝優柔寡斷,不能夠從大局出發,連最基本的魄力都沒有,更何況是辨別是非的能力。親賢臣,
遠小人,這本是一個英明國君應該做的事情,可是偏偏到了李煜這裏卻反了過來。
他現在甚至連徐鍇的嘴臉都不願意想起,這樣的小人,迷惑皇帝,隻為一己私欲活著,大唐的江山都讓這樣的小人毀於一旦,他本來應該痛斥的,現在他覺得臉痛斥的必要都沒有了。
天要滅我大唐,我能奈若何?
周薇心底裏一直是希望宴席早一點散的,隻是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不歡而散留下的是遺憾,今晚都不能算是不歡,應該是悲慟。
在她心裏,她怎麽都沒有想到,那個一向見不得殺戮的男人怎麽會輕易的說出斬,那一刻她是震驚的,她無法平伏自己的內心,這樣一個字他沒有猶豫的就說出了口,而且還是對一個在他身邊呆了幾十年的人。
他隻說出斬,而潘佑卻是死。
大唐的命數看來已定了,潘佑死了,接下來還有前赴後繼的人死在他的手裏。他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這一個皇帝,真如他自己說的,不如不當。死去的人都是一個個冤魂,日後恐怕還是會潛伏進他的心裏折磨他,讓他內疚,讓他不能心安,隻有這樣,他才能夠明白今日所做的決定有多麽的荒唐。
隻是可憐了潘佑,一代忠臣,就因為酒後幾句真言,反而落了個殺頭的罪名。想到這裏,周薇心裏一片淒涼,人之生死,在這個時代,竟猶如草木,生死存亡的權利都交付在他人的手裏。
一個身不由己說的多好,李煜不一直都在感歎自己命運不濟嗎?他不想當這個皇帝,鬱鬱寡歡,他的臣子又何嚐不是?天子不濟,作為臣子的又該如何經營自己的命運?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周薇在現代的時候常聽人提起,原本以為隻是誇大其詞,現在看來也真是名不虛傳。
(本章完)